森海源界的夜晚,的确是沒有明月的。
就連星星也不存在。
玉衡星隻在白日得見。
然而從龍神應座那一幕來看,玉衡星也不是這個世界的光明之源。
夜晚的星和月,都在故鄉。
森海源界自有其複雜。
但觀衍散去身形的這一幕,隻讓人看到了寂寞。
獨在異鄉五百年的寂寞。
隻剩一點真靈,遊蕩在世界夾縫裡的寂寞。
五百年來望明月,明月不見。
他後悔過嗎?
蘇绮雲接住那緩緩下墜的寄神玉,心裡不由得想到這個問題。
現在的寄神玉中,蘊養着小魚的真靈一點。她把這枚寄神玉緊緊捂住,生怕遺失。
霜光已隐。
唯有姜望的焰花與神龍香還在靜靜燃燒。
三人各懷心事,就這樣等到了天明。
回神蔭之地的路上再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青七樹的屍體被送回族中,哭聲一片。
這平日裡咋咋呼呼的家夥,其實跟很多人關系都不錯。因為人們知道,他雖然好像臭不要臉,但其實從無壞心。
青八枝仰頭望天,不願給人看到他紅了的眼睛。他們倆平時矛盾最多,針鋒相對,但從沒有真的仇恨過。
青九葉一言不發,隻是從姜望懷裡接過了青七樹。
青花看着青七樹永遠閉上的眼睛,嘴巴張了張,但也一句話沒有說。
她不是不想說話,也不是啞巴。但她作為青之聖女,侍奉龍神,在重要時刻要傳達龍神的神旨,是不能跟祭司之外的人說話的,為免“污染”了神意。
“七樹他有沒有說什麼?”青九葉問。
他的這個問題,其實是為青花問的。也是為死去的青七樹而問。
畢竟,誰不知道青七樹對青花的心思呢?
“他說。”姜望道:“森海源界很大,青花以後,可以去世界盡頭看一看。”
青花沒有擡頭。
人群分開一條路來。
老祭司顫顫巍巍地走近。
她已經年紀非常大了,走路都不太輕松。
在姜望的眼中,這個形象與觀衍記憶中那個美麗純澈的少女,慢慢疊合。
老妪看到青七樹的屍體,頓了頓,但又繼續往前走。
眼神中有一抹非常真切的哀傷,但很快抹過去。
她慈和地看着姜望三人:“辛苦你們了。”
她是青七樹的親姑奶奶,但更是森海聖族的祭司。
這種異乎尋常的堅強,讓姜望想到了觀衍說的那句話。
“歲月漫長,我們都需要苦熬。她如果知道我還有真靈在,她就撐不下去了。”
為了森海聖族,她承擔了多少,犧牲了多少。
除了觀衍,沒人知道。
現在的森海聖族,隻有她經曆過黑暗時期。那些罪惡與曆史,都隻在她的肩上。
曾幾何時,她也是一個愛慕情郎的少女,眼中隻有溫柔。
她獨力扛着整個森海聖族往前走,所以不敢軟弱,不能軟弱。
姜望定了定,說道:“還要麻煩您開啟祭壇,我們從這裡離開。”
“應該的,請這邊來。”
蘇绮雲和武去疾都不說話,任姜望做他們的代表。
“在這之前,我想去一趟書屋,我有些疑惑,需要在貴族的記載中尋找答案。可以麼?”姜望問。
老祭司遲疑了一下:“當然可以。”
她吩咐道:“青花你引着兩位使者先去祭壇等着。”
然後對姜望道:“跟我來。”
蘇绮雲和武去疾都看向姜望,見他點頭,也便跟着青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