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與張世水有過一面之緣,雖然談不上是善緣,但也不算是惡緣,隻是有些許沖突罷了。
時至今日,着實算不得什麼了。
不過李玄都清楚記得,當時張世水是與東玄道人結伴而行,甚至後來還引出了白繡裳親自出面,由此可見,此人在張氏一族中的地位頗為不俗。
換句話來說,張世水的身份越是非同一般,張靜沉能做的文章也就越大。
李玄都将張嶽山的那封信讀完之後,臉色平靜,把信交給了秦素,示意她看完之後再給顔飛卿和蘇雲媗傳看。
待到秦素把信看完之後,李玄都說道:“按照張嶽山的說法,淑甯和張世水是在嶺南一帶起了沖突,淑甯去嶺南做什麼?
”
玉清甯道:“紫府應該還記得淑甯的父親周聽潮,本是督查院的禦史,後來因為得罪太後而被貶谪到嶺南,到了嶺南數年之後,周聽潮在孫松禅的指使下,再度上書,請太後還政于皇帝,謝雉大怒,借着此事的由頭掀起了一場大案,這才有了青鸾衛押解淑甯一家三口進京的事情。
淑甯畢竟是在嶺南長大的,被青鸾衛帶走的時候,走得十分匆忙,還有許多物件都留在了嶺南的宅子裡,所以她這次是回嶺南老宅去了。
”
李玄都點了點頭,又問道:“張世水為什麼去嶺南?
”
玉清甯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李玄都給出了一種猜測,“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張世水去嶺南是被人安排好的,而他本人并不知情。
”
玉清甯遲疑着說道:“紫府的意思是說張世水其實是被自己人害死的,他成了張靜沉用來挑起事端的一枚棄子。
”
李玄都道:“我的确有這樣的懷疑。
”
顔飛卿已經看完了張嶽山的信,“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很難留下證據,我們沒有證據,就是空口無憑。
”
蘇雲媗接口道:“我們設身處地來想,如果我們是張靜沉,想要做成這樣一件事情,肯定不會直接下令讓張世水前往嶺南,而是要通過暗示、引導的方式,讓張世水自己生出前往嶺南的想法,比如說故意在張世水面前談論起嶺南的風土人情,或是提起讓張世水感興趣的事情。
其次,如果張世水當真是死在了自己的人手中,那麼這個自己人也絕不會是正一宗的人,多半是張靜沉的其他盟友,比如說真言宗,或者幹脆就是宋政的人代為出手。
”
李玄都知道顔飛卿和蘇雲媗說的是正理,既然張靜沉設下了這樣的圈套,那麼張靜沉一定會收拾好殘局,以免被人抓住把柄,想要通過這一點翻盤,的确是有些困難。
蘇雲媗繼續說道:“更為關鍵的一點,張世水的屍體已經被運回正一宗了,在張靜沉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做些手腳是再簡單不過了。
在這等情況下,紫府想要替淑甯脫罪,恐怕很難。
”
其實蘇雲媗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李玄都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放棄周淑甯,隻是以李玄都的性格,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李玄都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都說成大事者,不能有婦人之仁,當斷則斷。
不過淑甯我是一定要保的,歸根究底,她還是受了無妄之災,因為張靜沉這些人是沖着我來的,就算我躲得了這一次,也躲不過下一次,既然要做個了斷,那就借着這件事做一個了斷,也可以當作是我的立威之舉。
”
聽到李玄都如此說,幾人都知道李玄都已經下定了決心。
秦素一指張嶽山的信,說道:“張嶽山在信上邀你在八月十五中秋節去雲錦山一晤,隻怕是鴻門宴。
你就算要去,也萬不可孤身一人犯險。
”
玉清甯附和道:“素素說的是,既然張靜沉在大真人府中擺下霸王夜宴,定然是準備好了對付你的手段,不如我們召集幫手,同去雲錦山,既然他張靜沉要一個公道,那我們就給他一個公道。
”
李玄都搖頭道:“從時間上算,來不及了。
如果我所料不錯,張靜沉一定已經放出風去,将此事通傳江湖,我若怯了,還談什麼日後執掌道門?
既然是霸王夜宴,就是讓我非出來不可。
所以我等不到一衆長輩傷愈歸來,也等不到嶽父出關,這件事隻能我自己解決。
再者說了,過橋不怕兵,人家擺那麼大場面,怎能不去捧個場。
”
秦素面帶幾分憂慮之色,“可是你的病……”
李玄都擺了擺手,“不妨事的,這場病其實是我的福緣。
”
話音落下,李玄都伸出一根手指,隻見他的指尖上凝聚出一個如同米粒大小的黑點,仿佛一個漩渦,深不見其底,瘋狂吞噬周圍的一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