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書。
一盞精緻華麗的水晶銀燈懸挂在玻璃天窗之下,墨色的文字如同星環圍繞着它轉動,柔軟得如同水銀的光線拂過密密麻麻的書櫃。這是亞修見過最大的圖書館,或者說是圖書迷宮,他坐在最底層的中庭,仰頭看估計圖書館足足有數十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知識面前的渺小。
不同顔色的書脊就像是珍藏的寶劍,它們藏在這裡或許沒人知曉裡面蘊藏的鋒銳,但當它們出鞘之時,全世界都要懾服于它們的驚豔。
這就是薇瑟靈魂最深處的渴求,她要窮盡一切的真理,執掌知識的權柄。亞修既意外但又覺得是情理之内,雖然他認識的銀燈畢生目标就是毀滅自己的家園,但銀燈之所以會堅定自己毀滅世界的信念,全源于死城裡的灰狐傳承。
在那個無人知曉的漫長深夜,年幼的薇瑟進行了人生中最深刻的一次蛻變。她洞察了灰狐神代的毀滅,震撼于灰狐神代的璀璨與偉大,所以最後才徹底解開自己的道德枷鎖,接受背負一切之惡的滅世使命。
正因為擁有知識,灰狐術師才能創造出藏在時間裂縫的「庇護所」,但就算如此也還是無法改變他們的結局。但在「庇護所」裡,他們預言出森羅最終的結局,要麼是了無痛苦的滅世,要麼是永世折磨的末日,他們沒法拯救世界,隻能找出一個好一點的壞結局。
灰狐術師的無能為力深深印在小薇瑟的心靈深處,不僅讓她覺醒出自願承受罪孽的殉道者信仰,更讓她産生對知識的追求——如果灰狐術師掌握更多知識,更強一點,他們是不是就能找到更好的未來?
我們不是做錯了,隻是在選擇的時候,沒找到更好的選擇。
如果說維希成為術法至高會支配世間萬物的所有靈魂,那薇瑟成為術法至高,恐怕是想壟斷古來今往的一切知識。
“你終于來了。”
亞修眨眨眼睛,才發現自己坐在懶人沙發上,而薇瑟坐在他對面的軟椅上,雙手捧着一本粉色封皮的書。她的風衣半褪到手臂上,露出緊繃的小襯衫,穿着高跟鞋的雙腿交叉,黑白絲如同兩條柔軟的蛇纏綿,肉乎乎的大腿疊在一起,俏臀壓得椅面凹陷,戴着一副圓框眼鏡,慵懶而文雅,俏皮又可愛。
這才是真正的銀燈薇瑟。
“你在等我?”亞修問出口就感覺不對:“等等,這裡是你的潛意識,如果伱能看見我,那說明你的意識深處本就有我的存在。”
“你覺得神靈也有潛意識嗎?”
薇瑟粲然一笑,将腳擡到他面前,眨眨眼睛:“幫我脫了。”
你們一個兩個就是跟腳過不去是吧……不過跟維希的舔腳要求比起來,薇瑟這個還不算太過分,亞修乖乖幫她脫了高跟鞋,看着她将雙腿收到軟椅上,就像是一隻瑟縮的小松鼠。
“這是我最後的領域。”薇瑟說道:“或許這就是大法神靈與原始神靈的區别,在我成為銀燈後,我的意志并沒有徹底消失,而是被困在這裡,日複一日,夜複一夜。”
“我逐漸理解白鴿他們為什麼會叛變森羅湛主,你想想啊,如果你被困在這個地方千年萬年,永無止境,就連說話都沒人應,孤零零抱着自己的理想溺死,無論是誰都肯定會恨吧?他們恨得太久太深,那些美好的願景都變質成緻命的毒藥,以至于他們改變了神靈的意志,所以白鴿火貓青鳥哪怕沒有覺醒自我,但對森羅湛主的恨已經改變了他們的思維。”
亞修看着數以億計的藏書,心想白鴿、火貓、青鳥他們靈魂深處應該也藏着一個美好的世界。但沒人走進過他們的世界,追随者沒有,森羅湛主也沒有,他們在裡面腐爛崩潰,隻餘下絕望的噪音,但這一次神靈聽到了他們的祈求。
他們曾經是對理想最虔誠的聖徒,是他們燃燒自己成為第一束火焰,現在神火熄滅了,神靈又怎麼能不為聖徒燃燒這個錯誤的世界?
殘暴的歡愉,必以殘暴結束。
“那你呢?”
“我沒事。”薇瑟笑道:“幻鏡龍收集了我所有感情流露的瞬間,你給我的術師手冊成為串聯它們的線索。對我來說,我隻是在這裡看了一會書,然後就發現自己成為神靈了。”
“那就好。”亞修如釋重負地陷入到懶人沙發裡,“真的太好了。”
薇瑟看着他這副藏不住自責的模樣,伸出腳用腳趾夾了一下他的小腿,哼了一聲:“你還沒來森羅接我呢!”
“你不是說你要銀化森羅嗎?”亞修眨眨眼睛:“我就算去了也接不走你啊。”
“但我想觸碰你啊,”薇瑟的腳尖劃過亞修的小腿,像羽毛一樣撩他癢癢,“我想感受你的體溫,撫摸你的臉頰,跟你抱在一起極盡思念,而不是隻能作為一個幻影,看着你跟其他女人纏綿。”
“哪有纏綿……”
“真的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