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作卅二人,十四人作墼,九人畫沙,九人累土。”————————【居延漢簡】
漢初平四年八月二十。
左馮翊,萬年縣。
午後的時候,都伯吳子蘭正在指揮着三十來個手下挖土築溝。本來修築營壘是軍隊的分内之事,以往也隻需搭好營寨、鹿角、望樓、土竈即可,可最近這段時間卻有了許多新變化,主要是由于皇帝在禦駕親征的過程中在軍隊裡發現了許多弊端,并予以修正。
“我真想不明白!”一個士兵把溝裡的土鏟了一鍬,翻了上去,口中低聲抱怨道:“要方便的話随便找個角落不就得了?咱在外頭當兵打仗的,有必要像富家大戶裡一樣特意挖個茅廁?這要是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挖一個,得多麻煩啊。”
“嫌麻煩就别到北軍來。”吳子蘭一下就聽見了底下的抱怨,說道:“尚弘,要不是看你們這些降兵都還不錯,不然你們哪來的機會混進來?現在讓你挖個茅廁你就這麼多功夫,是不是要我把你趕出去當屯田兵?”
那個叫尚弘的登時一怵,他很有膂力,在白波軍寇亂河東的時候從賊,成為一員力士,後來跟着殘兵歸降,變成郡尉程銀手下的兵馬。安生日子沒夠多久,他又稀裡糊塗的被帶着參與叛亂,然後又再次歸降朝廷。
這一回皇帝大規模調整并州的軍事部署,從南北軍中抽調了萬餘人馬分配到徐榮、段煨、張遼等人手下以加強對地方的控制,此後又順理成章的開始小型擴軍,重新下诏征三河騎士、六郡良家子入南北軍,在原有的基礎上增加到了三萬八千人。河東降兵在歸入軍屯以外,還有一部分精壯被揀選出來補入禁軍,尚弘由此莫名其妙的完成了從一個白波蛾賊到郡兵,然後從叛軍降卒到朝廷禁軍的轉變。
不過他隻是名義上的北軍一員,其實是個專門負責營造壁壘工事的輔兵,距離北軍的正式編制還遠着呢。
盡管如此,能僥幸從一個賊寇混進待遇最好的北軍,尚弘是說什麼也不會跑去做屯田兵了,當下也不再埋怨,低頭連續鏟了幾下,身子快速的起起伏伏,沒過一會兒地面上就被他堆起了一個小土堆。
吳子蘭有些吃驚的瞧着尚弘表現出來的臂力與耐力,他面上不說,心裡卻是在想着:聽說北軍與南軍都要設一個輔兵營,專門負責看管物資、運送辎重、以及修築營壘工事。雖然輔兵營幹的都是雜活,但軍官品秩與待遇都跟别的一模一樣,而且訓練也比其他營兵要輕松得多。自己若是動些人脈,少說也能到輔兵營混個軍司馬,而這個尚弘,沒準能把他提拔成自己的幫手。
正在這麼想着,吳子蘭竟沒有發覺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敢問這是在修什麼?這溝壑不修在軍前,修到這裡有什麼用?”
“你不認識麼?這是茅廁。”吳子蘭順口回道,猛然間頓時醒悟過來,他轉身一看:“你是誰!”
隻見那人年紀約在二十六七,寬背窄腰、高鼻深目,長得英氣非凡,吳子蘭乍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軍中哪個年輕的将校、或是皇帝跟前的羽林郎。可仔細一聽他那青州人的口音,又知道不是——因為南北軍中以關西人居多,上頭的将校也大多是關西出身,很少聽說過有将校是青州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