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敵之外以知其内,察其進以知其止,以定勝負。”————————【吳子兵法·料敵】
原東萊太守、橫海校尉黃祖被罷黜并不是被因為某種不可明說的理由,而是咎由自取,在徐晃全權主持南方軍務,平定蠻夷的同時,駐守幽州的鎮北将軍張遼也不甘落後,籌備發起攻打遼東的戰争。
而攻打遼東,勢必繞不開廣闊的遼澤,面對公孫度重兵把守的遼隧、以及途中随時面臨高句麗、烏桓等族侵擾的漫長路線,海陸并進,是擺在張遼面前的最優解。
然而黃祖由于年歲已長,又同時擔任太守與校尉的職務,精力大不如前,到東萊後便開始志氣消磨,沉迷酒色。張遼的軍令傳到時,黃祖更是畏懼海浪,隻派了部将過去,海上不比江上,水師疏于戰陣,還沒出海多久就被浪打翻了數艘戰船。
出師未捷,張遼自然激起了火爆脾氣,也不管黃祖這個校尉是不是他管得着的,徑直派手下赴東萊扣了對方的印鑒,然後俱實上奏朝廷。
面對張遼的指責和出師不利的事實,黃祖辯無可辯,此刻朝中也無人願意為其出頭,好在皇帝念在黃琬的面子上,隻罷免了對方的軍職,太守的職務卻是給改換到了交趾郡。
此時已是寒冬,遼東海上陸續開始結冰,不利航行,張遼隻得暫時偃旗息鼓,請調解煩督太史慈率兵趕赴東萊整頓水軍、熟悉舟旅,以備來年征戰。
在臨去前,太史慈将跟在身邊助力甚多的司馬懿推薦給了張遼。
此時張遼身邊正缺少這樣善于軍謀運籌的人物,他麾下主簿徐邈、記室溫恢都是長于政務,在出謀劃策方面始終不如當初張遼所遇見的法正。此時接到太史慈的推薦,又通過秘書郎出身的溫恢打聽到司馬懿曾經在涼州的事迹,很是熱情的接見了對方。
這也是張遼與徐晃二人之間的差異,若是審慎小心的徐晃,絕不會貿然作出這樣引人非議的舉動,隻有以勇略著稱的張遼才不管這些。
“今有事而勞君,朝廷光複天下已有數載,然遼東公孫度竊據一方,外稱臣而内自專,素不欽服。國家久欲命我伐之,奈何海内多事,竟不成行。眼下将平此禍患,仲達可有良策予我?”張遼開門見山,毫不客氣的詢問道。
司馬懿知道這是一場對他的‘策試’,他回答的水平決定了自己在張遼心中的分量,暗想自己半途跟随太史慈參與冀州平亂,揪出了不少豪族。從這一事後皇帝沒有絲毫歸罪來看,自己似乎不用再四處遊學、可以放棄‘庶人’這個身份了。
“遼東雖一郡之地,然地處偏遠,有崇山大澤之阻,公孫度又經營數年,非一偏師所能敵也。不知将軍欲率兵幾何?”司馬懿先出聲問道。
“幽州有鎮兵四萬,我欲親自帶兵三萬,暫駐東萊的太史慈并水軍共七千人。”張遼右手拍了拍膝蓋,說道:“公孫度麾下兵馬有四萬餘,大半散布于樂浪等地防備高句麗,即便是他聽聞風聲不妙,也隻在遼隧布置二萬餘步騎。”
說完,張遼便緊緊盯看着司馬懿,自己這邊已經交代清楚,下面就要看司馬懿有什麼良策。
司馬懿點了點頭,很快便說道:“依在下所見,公孫度若棄城而走,誘我深入,在其後斷截糧道,不失為上策。至于據遼水以拒天兵,則為中策,坐守襄平孤城,更是下策。”
座下司馬孫禮不耐煩的插話道:“軍侯是要你為我軍籌劃,如何就為公孫度打算起來了?”
“諸位都是朝廷幹将,此間密談,難道還怕傳到公孫度的耳中?”司馬懿輕松笑着反駁,又接着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惟明者能深度彼此,我先料公孫度意欲何為,然後設策制之,有何不可?”
孫禮似乎有些不服,還要說話,卻被張遼揮手制止,徑直問道:“那仲達可有成算了?”
“如今我軍遠征,道阻且艱,皆雲不能持久,故公孫度必先拒遼水而後守,以逸待勞。”司馬懿拱手說道:“在下以為,将軍所定海陸并進之策,甚為可行,然陸上一途,仍有參詳之處。軍入遼隧時,可于其南布置疑兵,我軍自徑北渡河,繞過其營,直取襄平。若彼等随後發覺,便在途中設伏擊之,隻消數戰,便可平定遼東。”
這計謀深得張遼的喜好,若說徐晃是步步為營穩紮穩打,那他就是出其不意來去如風,此時他終于對司馬懿重視了起來,雖沒有明确贊同對方的意見,但問的話卻表明了立場:“若是以你所見,何時出征最佳?”
“事不宜遲,當然是越早越好!”司馬懿擲地有聲。
越早越好?
堂上頓時嘩然,除了張遼與偏将軍張郃面無異色以外,其餘人都七嘴八舌的提起了意見:“眼下正是寒冬,朔風如刀,哪裡是出兵的時候?”
“這麼冷的天,無論行軍還是運糧都格外艱難,更遑論上陣作戰,這小子還真是妄談兵事……”
“他來過幽州、上過戰陣麼?就敢在此胡亂議論?”
“在下之言不論是否有所裨益,諸将軍都不該有此怯戰之心。”司馬懿冷冷的嘲諷着,竟然所有人都譏諷了進去。
“你說什麼!”最先表示不滿的是校尉韓當,他自覺受到了欺辱,跳起來欲要開罵。
韓當因為是遼西人,所以早在數年前就被徐晃從孫策麾下分拆出來,調至張遼麾下,與他一同過來的還有右北平人程普。
兩人離開舊主,回到故地,仍舊履行着将帥的責任,在邊境時常身先士卒,激厲士卒同心固守,又敬重上司,遵行法令,便是張遼也屢屢稱善。
可眼下司馬懿這個年輕小子居然質疑他,這讓他如何忍得了!
“好了!都坐回去!”張遼沒好氣的喝道。
“軍侯,義公說的沒錯,北地天寒,尋常士卒動辄生瘡,弓不能挽,槊不能舉,如何能行軍作戰?”程普在一旁急切的說道,生怕眼前這個鎮北将軍被人說動,帶着全軍去冒險。
張遼皺起眉頭,雖然眼下棉花已經開始用于制作被褥衣物,并由兵部優先配備給北方諸軍,但光是靠這些厚重的棉衣似乎并不足以發起冬季攻勢。
隻是司馬懿所陳的策略太過誘人,又存在一定的可行性,讓張遼有些不忍放棄,斟酌再三,按捺住了情緒激動的韓當等人後,複又問起了其餘人等:“諸位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