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在院裡閑坐,吏人來報,說是門外有故人求見。看了名刺,原來是邕州海商黃金彪和兩個新入忠佐司的落第進士,林照和岑希辰。都是邕州故人,徐平不能不見。
黃金彪依然是當年風格,身上绫羅綢緞,極是光滑細密,各種花紋,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隻是身上不再挂零七碎八的金啊玉的,隻有一塊玉佩,價值驚人。
上前行禮,黃金彪讓身後的随從獻上禮物。三個綿盒裡是粗大的高麗參,另有一個錦盒是滿滿的珍珠,及幾套鼠狼毛筆。
獻上禮物,黃金彪道:“小的這幾年都走高麗海路,沒什麼好物孝敬相公。一點高麗國的土産,但願相公用得着。”
徐平沒有推辭,讓身邊的随從收下。按平常習慣,收了人的禮物,後邊會算一個大緻價錢出來,然後回贈價值相當的物品。收百姓和官員的禮物,難以杜絕官員受賄,但讓官員完全不與世人往來也不可能,隻能夠在中間找一個平衡。原管地的百姓,對于自己感恩的官員,會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保持來往。這個時間長短不定,有的官員被百姓厭惡,一離開就人走茶涼。有的會堅持數年,當然也有堅持一輩子的。
這是雙方的事情。有的官員從不收禮,像張知白,當宰相隻收過兩壇水,百姓即使念他的恩情,來往也不會堅持很長時間。有的官員貪圖财物,同樣會引起百姓厭煩,來往幾次感情也就淡了。徐平是被邕州百姓立生祠的,那裡送禮從不拒絕,也不貪财,總有價值相當的禮物送回去。這種關系就維持得特别長久,十年來一直不斷。邕州的百姓或者士子到了京城,也往往到徐平家裡借助,有了困難也找徐家幫忙。
為官十數年,徐平真正隻在兩個地方做過地方官,一是邕州,再一個就是秦州。這幾年秦州也是年年到徐平府上問安,特别秦州所管的蕃族,每到京城必到徐平府上,在京城遇到難處也都找徐府幫亡。甚至就連甯令哥這個亡國之君,在開封城被人欺負,也會到徐平府上訴冤。這種事情不需要徐平知道,也不需要他出面,徐昌和劉小乙等人就解決了。
邕州和西北,都因為徐平曾在那裡為官,而改天換地,完全跟以前不同。他們跟徐平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地方官能比的。主政之地,造福一方,徐平最少做到了定點。
徐平在洛陽是做都轉運使,不算地方官,那裡的百姓跟他就沒有這種關系。洛陽發展起來了,大家念的是通判王拱辰的好,留守都不過沾點湯水,徐平就是個過客。
讓幾人落座,徐平對林照和岑振希道:“你們二人入了忠佐司,是邕州真正讀書出來做官的秀才,莫要讓家鄉父老失望。忠佐司裡多學些本事,将來入軍建功立業。”
兩人叉手應諾。兩人都是在蔗糖務長大的,那是徐平一手建起來,一直半軍事化管理的機構。有了這份經曆,林照和岑振希比其他人更加适應忠佐司。今年落第的進士入忠佐司的人中,他們的表現非常亮眼。特别是這幾個月一直都是趙祯盯着忠佐司,這些表現突出的人,被趙祯一一記在心裡。簡在帝心,兩人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黃金彪喜滋滋地道:“林秀才是在福建路長大,那裡文風昌盛,有今日成就沒有什麼可說的。岑小哥卻是我們蠻人中出的第一個秀才,自小躲黃家那群厮鳥住在山裡,也能夠到京城殿試委實是了不起。上次我回鄉裡,人人都誇,那真是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