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會被行刺,西院不能再住。
韓平安搬到前院第三進一個帶有小天井的房間,據說這裡曾是葉勒國公主的閨房。
由于太久沒人打理,又經曆過幾次戰火,天井裡葡萄樹早已枯死。
原本鑲嵌在牆壁、柱子和拱頂上的寶石金銀也早被撬光,連門窗都已風幹開裂。
隻有那些石頭圓凳、巨石砌成的水池和石頭花盆較為完好,上面那極具西域風格的花紋曆盡滄桑仍依稀可見,仿佛在訴說着這裡曾經的輝煌。
早在随監軍老爹來葉勒時韓平安就來參觀過。
與其說是參觀,不如說是來尋寶。
不管怎麼說也曾是葉勒國的王宮,以為這裡應該有點值錢的東西。帶着李二和三妮兒來找過好幾次,甚至撬開地磚挖過好個地方,每次都把身上搞得髒兮兮,結果卻一無所獲。
不是頭一次來,韓平安對新的居住環境自然不會好奇。
等黃大富等人把胡床搬過來支上,等隐娘把被褥鋪好,就洗腳上床睡覺。
在長安的那些人心目中安西是苦寒之地,比安西更遠的小勃律更不是人呆的地方,但事實上他這十幾年過得不但不苦,反而非常之惬意,不誇張地說是在女人懷裡長大的。
十幾年養成的生活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掉,不摟着或者說沒人哄着睡不着。
隐娘見他總是輾轉反側,猶豫了一下爬上大胡床,掀開被子蓋上雙腿,就這麼靠坐在床頭,跟哄孩子似的輕拍起來。
“睡覺咋不脫衣服。”韓平安轉過來摟着她的雙腿,感覺舒服了很多。
“我是你姐。”
“我娘抱我睡覺時也沒穿這麼多。”
隐娘閉着說:“那是你娘。”
韓平安伸手摸了摸,呵欠連天地問:“不脫衣裳睡得着嗎,你怎麼坐着不難受嗎?”
隐娘沒有回答,轉身探過去把刀摸過來放到手邊,想想又幫他掖了下被子。
韓平安調整了下姿勢,迷迷糊糊地問:“睡覺啊,你咋把刀拿上床。”
“有人要殺你。”
隐娘聽了聽外頭的動靜,想想又說道:“你沒人哄睡不着,我要是脫衣裳也睡不着,刀不在身邊更睡不着。”
光顧着應對危局,竟忘了她是一個極沒安全感的人。
過去這幾年,真沒見過她脫衣裳睡覺,甚至沒見過她躺着睡。至于刀,更是連吃飯時都要放在手邊。
想到她那可怕的童年,韓平安把她的手拉到懷裡,撫摸着她手上的老繭問:“姐,你是不是很怕黑?”
隐娘怔了怔,反問道:“你咋曉得的。”
“姐,你現在是韓隐娘,不再是雲娘。能不能不要總想着過去,能不能把那些不開心的事都忘掉。”
“忘不掉。”
“現在還做噩夢嗎?”
這幾天沒做噩夢,沒像之前那樣總是被可怕的噩夢驚醒,但不是因為忘掉了過去,而是因為這幾天總是奔波,太累太困。
隐娘實在不想回答韓平安的問題,輕輕抽出手,一邊撫摸着韓平安那紮人的闆寸頭,一邊輕聲道:“三郎,要是睡不着,跟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
“我小時候……我小時候過得比現在好。”
“有多好。”
“這得從咱爹說起。”
韓平安舒舒服服地枕在她的大腿上,再次把她的手拉進被子,摟着她的胳膊說:“個個以為咱爹是擔心公主姨娘思鄉心切才留在小勃律的,其實不隻是因為擔心公主姨娘。”
隐娘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家的事,好奇地問:“那是因為什麼?”
“小勃律王幾乎在公主姨娘下嫁給他的同時,迎娶了吐蕃的一個公主。吐蕃不但給了好多嫁妝,還去了好多人,有吐蕃的大臣,有武士。這不是平凡人家的婚事,這是政治婚姻。”
“啥叫政治婚姻?”
“就是小勃律王更喜歡誰,那小勃律國就會倒向誰。公主姨娘勢單力薄,肯定鬥不過吐蕃公主,所以咱爹要留下來幫她,說是幫公主姨娘其實是幫大唐。”
“後來呢?”
“想想咱爹挺厲害的,可能那會兒他已抱定必死之心,一介書生,在小勃律國的朝堂上舌戰群雄,面對兇神惡煞般的吐蕃人絲毫不懼,折服了好多小勃律國的大臣。”
韓平安撓了撓癢癢,接着道:“小勃律王對咱爹也很敬佩,不但讓吐蕃公主和吐蕃使者約束部下,不許他們加害咱爹,還把咱爹待若上賓,所以我過得也很舒服。
我打記事起,小勃律的那家裡就有十幾個奴婢。我娘不是帶我出去玩,就是帶我去公主姨娘那兒玩。公主姨娘把我娘當親姐姐,别提多喜歡我。
隻要我去了,公主姨娘隻會抱我,絕不會抱她跟小勃律王生的兒子。隻要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留給我,後來連蘇達都跟着沾光……”
隐娘很羨慕他的童年,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問:“再後來呢?”
“我六歲的時候,公主姨娘生病了,肚子總是疼,可能是闌尾炎。可就算能确定是闌尾炎,我又能有什麼辦法,隻能眼睜睜看着她疼,她走得很痛苦,真是活活疼死的。”
“什麼是闌尾炎?”
“一種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