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葆華看來,昨晚沒有在得知湖匪攻打浒墅關時立刻出兵,已經失去了先機。湖匪們既然搶劫了浒墅關,搶得了大量的銀子,必然已經潛入了太湖深處,根本不會再冒頭。
太湖浩瀚,方圓數百裡,裡面島嶼衆多蘆葦密布,想在其中找到一心隐藏的湖匪何其困難!而若是湖匪們拿了銀子後散夥跑掉,想找到更是幾乎不可能。
不過既然蘇州名流士紳都來要求剿匪,梅葆華便沒法推脫,隻能答應下來,一旦得到湖匪的蹤迹便立刻發兵。幾位家主也都保證,到時會出錢出糧。
“這股湖匪真的強悍,看來這些士紳都吓破了膽。”諸士紳離去後,梅葆華對幕僚道。
張師爺卻有些狐疑:“幾個月前,皇帝派人在浒墅關建了稅務司,重新建了稅關,自從那以後,無數士紳還是普通商人,凡是從浒墅關經過都要按照貨物繳納商稅,稅率達十一之高,蘇州這些士紳商人恨不得浒墅關稅官稅吏全部去死,好使得能夠回到從前,可以依仗功名免稅。現在浒墅關被湖匪抄了豈不是正和他們心思,為何還要巴巴的催促東主剿匪,似有賊喊捉賊之嫌。”
梅葆華倒吸了口涼氣:“你是說?”
張師爺點了點頭:“很可能這些士紳勾結湖匪,搶了浒墅關,為了洗脫關系才催促大人剿匪。”
梅葆華咬牙道:“他們真是膽大包天,先是燒了皇家報社,然後煽動織戶圍攻織造衙門,現在又引湖匪搶了浒墅關,殺死稅官兵丁數十人,真的是要造反不成?”
張師爺歎道:“都被陛下的刀架在脖子上了,他們自然要掙紮一番,東主您且看把,接下來必然還會有更大的動靜。”
梅葆華冷笑道:“看來他們是不知道陛下的厲害,等到禁衛軍大舉南下蘇州之時,到時一切謀算都是徒勞。”
說實話這幾年在蘇州梅葆華過得很有些憋屈,别看他是應天巡撫,掌管着南直隸江南部分所有府縣,位高權重,但是很多事情做的束手束腳。去年江南大旱,好幾個府縣百姓吃不上飯以至于流民無數,梅葆華動員蘇州士紳,要他們捐錢捐糧用來赈濟饑民,然而根本沒有幾個士紳響應。這些士紳表面上答應的好,願意配合官府赈濟,轉過頭去開始發國難财,用糧食低價從百姓手中兼并田地,買青年男女為奴,十幾斤大米便能換一個年輕姑娘.......
梅葆華是北方人,也是士林一份子,但江南士紳之貪婪,士紳力量之大、之盤根錯節,仍然讓他震驚。而偏偏他良心未泯,做不到和江南士紳沆瀣一氣、同流合污,于是做事便束手束腳,受盡了士紳們的挾制刁難,對這些士紳根本沒有太多好感。
不過譏笑過這些士紳後,梅葆華深深的歎了口氣,皇帝到了蘇州以後,這些士紳固然倒黴,自己也好不了哪去......
無官不貪,梅葆華也不是什麼清官廉吏,身處天下最繁華之地,自然也不能免俗,上任兩年多來,也弄到了二三十萬兩銀子。若是皇帝查貪污的話,絕對無法幸免。
“東主,眼下倒是一個機會。”張師爺眼珠一轉,“浒墅關稅務司官吏是陛下委派,現在被湖匪搶了,若是東主能剿滅湖匪,搶回被湖匪搶去的稅銀,陛下說不定會龍顔大悅,到時被重用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陛下不可能拿下所有官員,身邊也必須得有心腹,要不然誰幫陛下治理地方?”
梅葆華深以為然:“好,就這麼做!”
當下,梅葆華召集屬下标營,派人前去探查湖匪動靜。
誰知道剛過一日,派去的人還未回來,吳江縣突然來人,帶來了一個漁夫,說是查出了湖匪蹤迹,梅葆華大喜,親自盤問那漁夫。
“小人是吳江縣漁夫,沒有家,平日裡就生活在船上,靠着打魚為生。前日,小人因為漁船漏水,停在了太湖深處一沙洲修船。就在前日大半夜,突然有船隊從沙洲附近經過,足足有二三十艘沙船,向着鷹嘴岩方向駛去,消失在蘆葦蕩中。小的今日劃船回到吳江縣賣魚,才知道浒墅關被搶的事,想到前日夜裡看到的情形,那支船隊很可能就是搶浒墅關的水匪!小人不敢隐瞞,連忙向官府報信。”漁夫跪在地上說道。
“你怎麼确定湖匪就是去的鷹嘴岩?”梅葆華問道。
“小人以前去過鷹嘴岩,那是一座方圓數裡的荒島,因為遍地都是岩石,島上連樹木都少,沒法耕種故沒人居住。又因為鷹嘴岩周圍都是蘆葦蕩,密密麻麻,外人想進入都難,故非常的偏僻。前幾年小人每月數次上島,為的是撿島上的鳥蛋,然而去年島上出現了一夥強人,差點殺了小人,自那以後小人再也不敢靠近鷹嘴岩。鷹嘴岩周圍十多裡并無其他島嶼,故小人可以肯定,那夥湖匪就是鷹嘴岩的匪類,隻是不知道短短一年竟然聚集了那麼多人。”
“你向官府告發湖匪蹤迹,不怕湖匪報複嗎?”梅葆華盯着漁夫眼睛問道。
漁夫眼睛裡出現一絲猶豫,然後方道:“實在是小人太窮,貪圖官府賞銀,好賺些銀子娶一房媳婦......”
梅葆華點點頭:“你為官軍引路,等找到湖匪巢穴之後,本官重重有賞,賞銀足夠你娶妻生子。”
漁夫大喜,連連磕頭:“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命人帶漁夫下去,梅葆華當即下令召集隊伍。他手中有标營兵三千,又召集了地方衛所兵五千人,同時派人征集船隻。
蘇州的士紳們很守諾言,聞聽梅葆華要出兵,主動捐錢捐糧,共捐銀十萬兩,大米一萬石,銀子足夠開拔費用,糧食足夠大軍一月所食!
有兵有錢有糧,梅葆華立刻帶兵出發,八千軍隊,他親自指揮标營,五千地方軍由兵備道仇榆率領,分乘一百艘沙船,進入了太湖中。那漁夫為向導,坐在了最前面的哨船上,負責為大軍指引方向。
船隊行了一日,走了足足七八十裡,晚上在一處沙洲宿營,據那漁夫說,他當初就是在這沙洲修船,然後夜間發現湖匪的船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