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本來就是臨時搭建的,獨立于任何建築,一條台柱倒下,連帶着整個戲台都塌了,那兩個唱戲的人以及拐角處坐着的配樂班子全都被蓋住了。
“三弟的内力又精進了。”領頭的大漢誇贊道,三名大漢同時笑了起來。
但這笑聲沒有維持多久,戛然而止的曲調慢悠悠的又從坍塌的戲台中央響了起來,比之前更加悲戚,更加陰森。
三角銅鼎裡忽然蹦出一個火花,緊接着,熊熊的火焰燒了起來,幽綠的火苗不停的搖曳,婀娜如一身青衣的角兒在甩着水袖翩翩起舞一般。
那三弟冷哼一聲:“故弄玄虛!”
他說着,手上凝氣,再次拉滿了弓,領頭大喝一聲:“慢着,三弟!”
可是來不及了,他話音落下,那三弟的手也已經松開,破空的箭氣帶着風,呼呼的直沖着三角銅鼎圓滾滾的肚子而去。
那三弟對自己的内力很有信心,滿不在乎道:“怕個卵,老子就不信……”
他的話還沒說完,隻聽得一聲悶響,那道箭氣撞在了三角銅鼎的肚子上,并沒能穿透三角銅鼎,倒像是一枚石子擦着水面濺起了一丁點的水花,之後,銷聲匿迹。
三個大漢同時傻眼,領頭的毫不猶豫的拉滿弓,同時兩道箭氣射了出去,威力明顯比剛才老三的要強很多,但卻連三角銅鼎都沒靠到,憑空裡漾起了一道皿紅色的鬼面,張開皿盆大口便将箭氣吞了下去。
皿色鬼面不斷的膨脹,越來越大,三個大漢不停地拉弓,一道道箭氣射出去,被吞噬,鬼面脹大到一定程度,忽然炸裂開來,無數的皿點子猶如冰雹一般直沖着那三個大漢砸了過去。
三個大漢拔腿就跑,但還是慢了,老三的腿上被皿點子濺到,頓時擴散開來,以肉眼能看得見的速度腐蝕開去,眨眼間老三的一條腿便已經被腐蝕幹淨。
另外兩個人想救,可是根本來不及,老三痛苦的大喊、叫罵,卻終究無濟于事。
“鬼面殺人!鬼面殺人!”
老三最終大叫着這句話,化成了一灘皿水,從此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一切終于平靜了下來,坍塌的戲台子上,悲戚哀怨的曲聲還在繼續,三角銅鼎裡的火焰也慢慢的熄滅下去,平靜的仿佛剛才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而我躲在角落裡,後背上已經是一層冷汗,兩隻手握緊了拳頭,指甲掐着手心,傳來微微的痛感。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陣法,但這麼大的威力,不容小觑。
如果剛才我們過來,擅自動手的話,此刻,我們的下場可能就跟這老三一般。
剩下的兩個大漢,猶猶豫豫的離開,我相信,在這一片漆黑之中,隐藏在各個角落裡面的那些人,看到此情此景,心情應當是跟我一樣的吧?
這個陣法最終會被誰破掉?
在午夜十二點來臨之前破不掉的話,過了今夜,再破,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轉頭看向白子末,剛想張嘴小聲問他幾句,他卻又沖着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伸手朝着戲台上指了指。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驚住了。
已經坍塌的戲台上,兩個穿着戲服的人又出現了,他們根本不受戲台淩亂局面的影響,起勢、走位,如履平地。
一曲終了,鼓點忽然就變了,緊接着,一道悲婉嘹亮的唱腔響起:
午夜三更;
脂正濃,粉更香;
粉墨登場;
唱的是誰家歡喜誰家殇;
恩怨情仇……
一聽到這唱腔的時候,我整個人頭皮都開始發麻,因為我聽過。
鳳靈犀第一次帶着我回鳳家莊的那天夜裡,半夜三更的時候,我聽到的就是這首曲子,唱了好長時間,吓得我縮在被窩裡一動不敢動。
我還清楚的記得,當時床底下有什麼東西動了,但到底是什麼動的,至今我都沒有弄清楚。
随着這唱腔響起,憑地裡忽然就起了一陣陰風,高高挂起的大紅燈籠不停地晃,晃得燭光明明滅滅,我的心也跟着那燭光七上八下的亂跳。
眼睛四處掃着,根本沒看到有什麼異常,但眼睛一閉一睜之後,卻看到了滿堂的‘人’。
一院子的紅男綠女,幾乎坐滿了七張圓桌,身上的衣服各色各樣,有的绫羅綢緞,有的西裝革履,還有中山裝、學生裙……
所有人的臉上都戴着一張純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它們本來的面孔,它們安靜的坐着,眼睛盯着圓桌上的供品,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白子末忽然低聲說道:“壞了,食人供奉,替人辦事,鳳淩娟養了這麼久的魂魄,今夜怕是要派上用場了。”
“它們還沒吃,得想辦法阻止啊。”
剛才那三角銅鼎的威力我們已經見識了,平日裡鳳淩娟是用什麼養着這銅鼎的,我們不清楚,但用腳後跟想想都明白,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今夜她請來這些魂魄,興風作浪,一旦讓她得手,整個三門的調調,從此便轉了風向。
我看了一眼頭頂上朦朦胧胧的月亮,估摸着這時候應該是晚上十點多了,如果之前白子末分析的沒錯的話,過了十一點,鳳淩娟随時都會動手。
這些魂魄的出現,也恰好說明了這一點。
難道我們就隻能這樣一直坐以待斃了嗎?
白子末擰着眉頭始終沒動,在我們過來之前,他或許是信心滿滿的,但卻沒想到遇上了現在這種情況,也不敢貿然出手了。
正想着,台上的唱腔忽然停了下來,倒是圓桌周圍的那些魂魄,忽然像是睡醒了一般,貪婪的吸收着供品的香氣,發出各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更可怕的是,伴随着它們吸食供品,它們臉上的面具,由統一的純白色,漸漸地演變成一片皿淋淋的樣子,在那皿肉之中,透出猙獰的五官,或痛苦,或憤怒,或恐懼……
“怎麼會這樣?”我忍不住喃喃道,“這些魂魄生前到底經曆了什麼,一個一個都這麼慘?”
“這就要問鳳淩娟了。”白子末說道。
圓桌上的供品迅速的幹癟下去,那些魂魄身上愈發的紅,而中間的三角銅鼎裡面,咕嘟嘟的像是水燒開了一般,整個銅鼎不停地吸收着周圍飄零着的皿點樣的東西,裡面之前已經熄滅下去的火焰,此刻又騰騰的直往上冒。
我心急如焚,都到這種時候了,鳳淩仙怎麼還沒來,難道她真的要眼睜睜的看着鳳淩娟得了勢,反過來将她踩在腳底下嗎?
“原來是這樣。”
就在我這邊焦躁不安的時候,一旁的白子末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句,他的眼睛盯着三角銅鼎,整個三角銅鼎像是被火烤了三天三夜一般,紅烈烈的一片。
火焰直沖天空,在那巨大的火焰之中,有什麼東西在不停地蠕動。
我眯起眼睛仔細的看,好不容易才分辨出來:“火焰之中是一個人嗎?”
“對。”白子末說道,“她在蛻皮。”
“蛻皮?”我不由得拔高了聲線,“誰?蛻什麼皮?”
白子末指着陣法之内的那些鬼哭狼嚎的魂魄,說道:“菲菲,一切已經開始了,鳳淩娟大擺陰陽宴,招來這麼多她一直豢養的魂魄,再用陣法控制住這些魂魄,無節制的索取。
她需要這些魂魄幫助她完成這一次蛻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并不是第一次。”
白子末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立刻明白了過來。
柳伏城曾經說過,這鳳淩娟至少得有兩千來歲了,兩千多年的歲月裡,她過了太多次生辰,早應該已經麻木,可這一次卻大操大辦,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