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
2009年,也就是上前年。
一個朋友打來電話,說他妹妹不對勁,像是被什麼給吓着了。讓我替他去看看。由于這哥們常常替我在廣東捎東西,我倆挺熟,基于這層關系,我就去了。
他妹妹是個大學生,在南平八公裡一所大學念書。已經念大四了,品學兼優,是個乖孩子。最近他家老父親病重,在巴南區七院住着,說是已經昏迷很多天了,但是體征平穩,兄妹倆天天都去醫院看老父親,母親去世多年了,大哥大嫂除了要照顧老人,還要賺錢負責妹妹的學費。
所以每次托他帶東西的時候,我總是會多給那麼些錢。見到他哥的時候,他顯得非常焦急。說妹妹不知道怎麼了,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魂不守舍的,問什麼也不回答,不吃飯不喝水,就那麼傻坐着。
今天也沒去念書。我問他妹妹現在在哪,他說他老婆帶着去醫院了,陪着老頭子呢。于是我又跟他去了醫院。
推開醫院的病房門,有種壓抑感襲來,我很讨厭那種壓迫感,白牆藍地狹小的房間,任何一個動作都能激起一陣消毒水的氣味,令人窒息難受。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妹妹。個子小小的,戴個黑框眼鏡,留了一頭劉胡蘭似的發型。她一直看着病床上昏迷的父親,眼神呆滞無神。經驗判斷,這孩子沒被怪東西上身,還真是吓着了。
有種奇怪的病症,在經曆了某些不可思議或者突然出現的刺激之後,有些人也許會拍拍兇口安慰自己說吓死我了,有些人則會開始發愣出神,還有些甚至發瘋發狂。有點類似于常常提到的“失心瘋”,屬于精神上的問題。
看他妹妹這樣子,他也是一臉焦急,他的臉仿佛是在跟我說,我老父親都這樣了,妹妹也這樣了,這該怎麼辦好。不用他說我也會幫他的。
我坐在小姑娘身邊,湊着她的耳朵念了些安魂鎮定的口訣。她也總算漸漸回過神。沉默一陣以後,她的臉上開始出現害怕的神色。我跟她哥說,讓我和小姑娘單獨聊聊。
于是我帶她到外邊走廊,問了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說她從學校出門後,坐公交車到李家沱下車。下車後準備上坡到醫院去(有條小路),突然沖下來一輛三輪摩托車,眼看就要躲閃不及了,卻還真的奇迹般地閃開了。
摩托車司機見沒發生什麼事,也就自己走了。她說從那時候開始,她就開始很恍惚。而且她告訴我,當時閃開的時候,好像不是自己躲開的,而是像有人推或者拉開的。
她說她很害怕,但是不是在怕遇到鬼救命,而是害怕這個救她的力量是自己昏迷的父親。她說,父親好的時候是個老實的農村人,他們家幾代都住在李家沱現在群樂村那一帶,後來開發了,占地圈地,還建房。沒了土地,他父親等于就沒了工作。
于是父親就買了摩托車天天在那一帶拉客。因為母親去世得早,大哥又結婚了,所以是父親全力在撫養自己,天下父母心,哪怕自己過得苦,也要讓自己的孩子過得和别的孩子一樣。
好在她算是個知足的孩子,也能明白父親的辛苦,所以念書還算用功。為了能照顧照顧家裡,替父親分擔點家務,她特意考了離家比較近的這個大學,誰知道09年年初的時候父親因為肝癌,已經不能賺到什麼錢了,此外因為治病還花光了所有錢,父親不讓她去借錢,就隻好有一天沒一天的拖着。
直到近期出現大腦昏迷,人也大部分時間處于休克狀态。大哥大嫂輪流照顧,自己放學也第一時間去醫院陪着父親。她說完很驚慌,問我是不是父親已經死了,是不是父親的鬼魂救了她。說真的我真覺得是。
但我沒法這麼回答她。心率器還在跳,說明父親的生命還在,可是也有那種身體還活着,魂魄卻已經離開的現象。身體死亡,也無非就是時間的問題。由于不敢确定,所以也沒法回答她。我決定先試探一下。
我承諾她,會給她一個答案。
回到病房後,我悄悄取出羅盤。羅盤針的動靜告訴我,這個病房裡,真的有靈魂。那就隻能是她父親了,因為再也沒其他人。盡管心裡感到一些遺憾,可生死有命,我不是醫生,所以無法挽救一個垂死的人。華佗治人,孫文治國,我卻隻能當個靈魂的帶路人。我把大哥叫出病房,問他父親最牽挂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