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黃金圓筒好像一隻要将一切都吞噬的巨獸。
但是這種不諧微妙的感覺也隻是一閃而逝,丁春秋就打定了心思要殺了這白衣少年。
慕容複為他殺了聚賢莊的莊主之一遊骥,他自然要投桃報李,先前也誇下口來,有心要在慕容複面前彰顯手段,這時候無論如何都沒有放過這個少年的道理。
“管你用什麼暗器,這小子你既然一心尋死,那也怪不得我。”
丁春秋冷笑一聲,腳步連動,如狂風卷起,長袖一帶,兩道極兇惡的掌力淩空狂湧了出去,這一掌蘊含了他本身真力,遙遙而發,掌勁凝實,可進可退,既能留出空間給自己反應閃避暗器的時間,也瞧出了白衣少年功力積弱的不足,封住了他幾個可能的退路,好不老辣。
這已經是此時最穩妥的選擇,星宿老怪與人死鬥經驗果然可怕。慕容複瞧着瞳孔微微一縮,見微知著,隻這一掌,便能看出丁春秋身上至少有一甲子的功力,他與毒物打交道的時間也有數十年之久,自己若不是仗着神功護體,也是要吃了他的暗虧,這個年輕人,卻哪有自己這般氣運!
這一掌,他絕對躲不過去。
掌勁凝若實質,排山倒海而來,又像是兩面高牆,合圍并立,叫白衣少年進退不得。
白衣年輕人腳步忽地一止,搖頭微歎一聲,似是放棄了抵抗,丁春秋已經在等掌勁将他摧筋斷骨的脆響傳來。
他殘忍獰笑,手下并不留情,這時候慕容複料定再無轉圜餘地,已經準備拂袖離去,恰恰回頭多看了這白衣少年一眼。
這白衣少年其實模樣清俊,瀕臨絕境,目光依舊堅定,隻是臉上多了一道刀疤,奇異的是這一道刀疤絲毫沒有減弱他的魅力,反而在這種陰柔之中摻入了一種陽剛的氣息中和。
丁春秋對他出掌的這個時候,黃金圓筒穩穩的在他掌間,卻已經對準了丁春秋。
丁春秋人在空中,好像凝滞當空,白須飄動,臉上猙獰殘忍的笑意也凝固在他臉上,整個人似乎變作了一副不變的畫面。
接着,一聲好像是玻璃破碎的清脆聲響先傳了出來,白衣年輕人掌間華美奇異的黃金圓筒蓦地綻放出無邊的光華,終于打破了這死沉死沉的寂靜。
好美。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美麗?
這種美好的感覺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像是孔雀開屏,那一瞬間的美麗,絢爛璀璨到了極緻,然而折射~出來的細碎光線卻十分的柔和,并不顯得刺眼,這些分明有别于陽光的破碎光線不規則的劃破虛空,充斥這一方空間,無處不在,同時也滅絕面前一切的生機。
這,就是柳随風的暗器。
這暗器...根本不是人能擋住的!
這是慕容複心裡生起的第一個念頭,有三分驚豔且帶有七分震懼,叫他原想出手救丁春秋一救的心思都滞了一滞——救不得,生死之間,也隻有死道友不死貧道,他自己也沒有把握甚至是沒有勇氣直面這種恐怖的暗器。
然後是慕容複心裡生起的第二個荒謬的想法:星宿老怪丁春秋要栽了,栽在個白衣年輕人手裡邊。
流光飛逝,那一瞬間,好像也是永恒。
丁春秋的掌風掃中了白衣年輕人,他自己也反應不及,中了這華麗無雙但避無可避的暗器。
砰!
墜落當地,丁春秋蜷縮着身子,像是一個被戳破了的氣球,身上經脈之中~出現了無數個細小的黑洞,渾身的真氣好似指間流沙一般,飛快的流逝而去。他隻有将希望寄托在他自己也不信的慕容複身上,把他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凄叫道:“慕容公子,快來救我,這小賊武功不濟,十個他也不是你的對手......”
隻是無論他怎麼凄切哀求,慕容複都隻袖手旁觀,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拭去了嘴角的一抹殷~紅皿迹,站在了丁春秋面前燦爛微笑,他連動也未動一下。
丁春秋心喪若死,白衣年輕人卻啧啧感歎,道:“我好像中毒了,真是好厲害的毒。”
話才說完,他先吐了一口黑皿,幾點紫黑色的皿珠子濺到了他的白袍之上,好不刺眼。
慕容複目光一閃,擡手的一瞬間心裡卻浮現一個疑問:這個年輕人既然能殺的了丁春秋,可見并非常人,此時更是中毒不淺,隻是做戲給我看,誘我出手,那又如何?
一思及此,他又凝立不動。
丁春秋嘶聲慘笑道:“你害了我,自己也活不過今日了,中了我的毒,我要你腸穿肚爛而死!”
他說再怎麼惡毒的話,都不能叫這白衣年輕人動容半分,他溫和道:“你也可以選擇活下來,你該知道的,你經脈的異象,也是我暗器上帶着的毒物,若有解藥,以你的功力,隻需三年,就能完全的養好傷勢。”
柳随風從袖裡取出一個玉瓶,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粒,放入口中,臉上的灰暗之氣居然消退不少。
“丁先生,今日是你動手在先,想要殺我滅口,卻不是我與你結怨,我能殺的了你,未必就沒有解毒的手段,你中了我的孔雀翎,卻絕無複生的本事。”
柳随風眨了眨眼,笑道。
“孔雀翎,孔雀翎.....好美的名字,你真有解藥?”
“隻要你給我解藥,我也能解了你身上三屍奇毒,求求你......”
丁春秋絕望地道,眼睜睜的看着生機流逝,對一個老人來說尤其殘忍,他眼裡不由的閃現過一抹複雜的神色,這是怨恨、恐懼、無奈、痛楚等種種負面情緒交織的神情,真恨不能生吞了面前這個溫和微笑的白衣年輕人,但是他做不到,除了妥協,好像也沒有其他多餘的選擇。
白衣少年好像站不太穩,直接蹲了下去,忽地擡頭,對着慕容複扯起了一個笑容,笑容燦爛無比,他道:“每一個人,不論好壞,都有他存在的價值,你覺得如何,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四字一個一個字的吐出,咬字清晰,慕容複看着躺在地上氣息漸絕的丁春秋,竟然浮掠過一種僥幸的心思:若是這件恐怖至極的暗器是射向我,我是不是也跟丁春秋的結局一樣,已經是一個死人?
慕容複心裡一沉,面上卻依舊沉定,道:“閣下這樣的暗器,一定不是無名之輩,丁先生栽在閣下手裡,也是命數使然,隻是可否告知在下,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我騙你說有解藥,你就沉不住氣了。”
“他這樣的人,一定是誰也不信的性子,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必然是自己貼身收藏。”
白衣少年并沒有理會慕容複,隻是喃喃念着,低頭在做自己的事情。慕容複強壓下出手偷襲的心思,他所顧忌者,不過是叫做孔雀翎的暗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