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勝利

　　格蕾蒂斯抱起穆，淚水不住地落下。

　　幼年時誤闖那個神秘的區域後，穆就一直伴在她身邊，長大後又成為她的守護騎士。她已經習慣了她的生命中有他陪伴。

　　在陽光通透的午後，他會念詩給她聽；在炮火紛飛的戰場，他會一直站在她身旁。沒有了他的記憶，将變得千瘡百孔，全是空洞。

　　“穆，我又到哪裡找比你更愛我的人”

　　駕駛艙裡，曙光的聖靈靜靜地望着格蕾蒂斯。它被設定成穆的形象，而此刻，格蕾蒂斯沒有發現，它的雙眼似乎有點改變。

　　那之中，竟有一絲極為微弱的金色光芒。

　　溫柔而悲傷。

　　艦隊緩緩離開莉莉絲之城。

　　這座曾經和人類分庭抗禮的妖族都城，如今幾乎空了。大多數SEVEN在聽聞龍皇的死訊之後，就逃走了。它們重新回到那種四處躲避追殺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光。少數SEVEN依然留在城中，隻是，心中裝滿了絕望。它們對自己的未來完全沒有了信心。

　　失去了皇，它們很快就會在人類的剿殺中滅絕。這個地球隻會有一種智慧生物存活下來，就是人類。

　　這次和親之行，人類的損失不可謂不大，但收獲亦遠遠超過預期。石星禦的死，足以讓任何代價都變得值得。

　　妮可将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見任何人。

　　她的處境并不妙。她把自己所有的打算都告訴了芙瑞雅，本以為石星禦會将芙瑞雅認作九靈兒，永遠留在莉莉絲之城，但沒想到之後的發展峰回路轉。

　　石星禦死了，芙瑞雅和卓王孫凱旋。

　　這令她所有的陰謀都曝光了。很難想象，芙瑞雅将這些告訴女王後，等待她的将是什麼。但妮可并沒有絕望，也沒有懊悔，因為她知道，這些情緒都隻是浪費時間。她從不後悔，隻總結教訓；也從不絕望，而是尋找生機。

　　她靜靜地思索着，她要找出自己的求活之路！

　　突然，窗棂上輕輕一響，一個冷澀空洞的聲音響起：“你為什麼要用自己的皿，讓石星禦認為芙瑞雅是九靈兒？為什麼這麼做？”

　　那聲音就像是一縷風，一縷從地獄深處吹來的風。

　　妮可轉頭一看，隻見窗棂上挂下來一條絲線，盡頭懸着一隻傀儡騎士。它騎着一匹木頭做的小馬，臉上塗着厚厚的油彩。做工極其粗糙，但一雙眼睛卻傳神至極，死死盯着妮可，就像是活的一樣！

　　如此詭異的一幕，任誰看到都不由得心裡一寒。就算是妮可的城府如此之深，也差點驚叫出聲。

　　傀儡騎士緊緊地盯着她，幽幽地追問：“你為什麼這麼做？”它的聲音中，有一絲掩藏不住的怒意。

　　妮可卻冷靜了下來，靜靜地望着它，似乎在盤算着什麼。良久，她的嘴角綻出了一絲笑意。

　　無論什麼時候，她笑起來，都顯得極為純真，沒有任何城府，就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孩子，對任何人都毫無保留地相信，也絕不會害任何人。她的笑容像水晶一樣通透，不受污染。

　　“你不該用這副面目來見我的。”

　　傀儡騎士：“你說什麼？”

　　妮可：“或者說，你實在忍不住要質問我，卻又不敢以真身來找我，所以，才用這副面目嗎？但是，傀儡騎士先生，你的憤怒蒙蔽了你的智慧，你犯了一個大錯誤。”

　　她靜靜地望着傀儡騎士：“你讓我看穿了你的真面目。”

　　傀儡騎士全身一顫，明顯地有些慌亂：“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妮可甜甜地笑了：“你知道的。讓我來回答你一開始的問題—我為什麼讓芙瑞雅被認為是九靈兒。如果我不這樣做，會怎樣呢？芙瑞雅會死，這沒錯。但是我呢？我會作為和親對象，留在莉莉絲之城。這是我想要的嗎？不是。傀儡騎士先生，要揭開您的真面目，就要看這麼做的話，誰獲益最大。芙瑞雅，我，克莉絲塔，是僅有的三位女王繼承人。芙瑞雅死，我和親，那麼，繼承人就隻剩下一位—克莉絲塔。她會是最大的受益人。那麼，您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是不是呢”

　　她放慢了語速：“查理曼叔叔？”

　　傀儡騎士僵住，眼中露出恐懼之色。

　　妮可猜得沒錯，他的确是狂怒之下，一時沒忍住，以此化身來質問妮可。他沒料到，妮可小小年紀，竟能抓住這麼微小的漏洞，揭露他深埋了多年的秘密！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生出了殺心！

　　隻要殺了她，他的秘密就不會洩露出去了。

　　妮可似是早就料到了他的想法，擡起了左手，上面有一枚小小的通信裝置：“查理曼叔叔，您還是考慮該怎麼逃亡吧。我和您的談話，早就傳到了合衆國最高情報中心。此刻，合衆國的高層，早就知道您就是傀儡騎士，以及您蓄意殺害女王第一順位繼承人的罪行了。您若是動身晚了，就逃不掉了哦。”

　　她的笑容甜美而單純，但傀儡騎士的心，卻沉得就像是落石，崩墜往地獄的盡頭，再無翻身的可能。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才十幾歲的女孩，竟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機！他不得不承認，他從未看得起這個來自底層的小姑娘，認為她隻不過是自己手中一件玩物，連棋子都算不上。否則又怎會在她面前露出破綻。但沒想到這一疏忽，竟如此緻命！

　　妮可幽幽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謝幕方式，有的人慘烈，有的人悲壯，而屬于您的謝幕，卻是愚蠢的呢。我很高興，您低估了我。”

　　艦隊在北冰洋上行駛，距離人類世界越來越近。

　　不管有多少人失意，多少人憤怒，這場足以毀滅整個人類文明的災難總算是結束了。人類，還将延續繁榮昌盛，似乎又一個如女王一樣功勳蓋世的領袖即将崛起，又一個二十年的盛世即将來臨。

　　但沒有人想到，這竟然是合衆國崩滅的開始。

　　合衆國二十年，六月十日。

　　歸航的艦隊受到了隆重得超乎常規的熱烈歡迎。

　　維多利亞港足足聚集了超過10萬人，将整個港口擠得水洩不通。這座古老的港口根本容納不下這麼多人，他們隻好散布在漫長的海岸線上，有些人帶着帳篷，足足在此等了幾天幾夜，隻為從望遠鏡裡看到彌賽亞号的身影。就算這樣，他們也滿足了。

　　他們欣慰地感覺到，自己親眼目睹了世界的重生。

　　—自己參與了曆史，與英雄人物同在。

　　而這一天，合衆國所有的媒體都在報道着同一件事：SEVEN滅亡，王子與公主榮耀回歸。他們将芙瑞雅比作二十年前的女王，真誠地贊頌着她的功績。

　　是公主和王子一起從惡魔掌下拯救了合衆國。所有人都這麼說。

　　當然，蘭斯洛特和格蕾蒂斯也被屢次提及，他們英勇無畏的表現，收獲了巨大的聲望。蘭斯洛特軍銜再晉一級，成為合衆國最年輕的上将。格蕾蒂斯出征時已是四星上将，晉無可晉（五星上将是和平年代不會設立的軍銜），因此收獲了金十字勳章、嘉德勳章及國家榮譽勳章作為嘉獎。為國捐軀的穆、一起前往出使的查理曼親王、妮可公主，也都成為輿論的焦點。

　　凱旋的航母編隊按照大區順序，次第通過海港，将歡迎儀式演化為了一場盛大的閱兵。

　　騎士們帶着自己的機體，站在所屬航母的甲闆上。他們聽着如雷般的歡呼，看着鋪天蓋地揮舞着的彩旗，心情既激動又沉重。不少人眼中都落下了淚水。

　　那一片冰冷的海域裡，埋葬着永遠無法歸來的同伴—

　　嘉德騎士：J（雷歐）、M（穆）。

　　将官：九人；校官：二十三人；尉官：三百二十人；士官：六千七百五十八人。

　　普通士兵：共計五十三萬四千五百二十四人。

　　彌賽亞号在萬衆歡呼中緩緩駛來。

　　守候多時的民衆有一點小小的失望，甲闆上沒有芙瑞雅與卓王孫的身影，隻有天草和白夜兩個人，代替他們接受祝賀。

　　船艙頂層有一間白色的房間，陽光從圓形舷窗裡投照下來，将房間變得潔淨而溫暖。舷窗邊擺放着一張病床。芙瑞雅躺在床上，微微睜開雙眼，她還非常虛弱，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卓王孫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看着她，臉色前所未有地溫柔。

　　所有的災難都過去了。石星禦的去世，讓他們之間的隔閡化為烏有。兩顆心從未貼得如此之近。窗外的喧嚣震耳欲聾，但他們卻能聽見彼此心靈深處最微小的震動。

　　他們知道，在接下的日子裡，他們可以容忍彼此任何的過錯。不管對方做了什麼，都可以原諒。畢竟，他們一起吃過了那麼多苦，一起跨過了生與死的邊界，一起将這個世界從毀滅的邊緣拉了回來。

　　他們相信對方，就像是相信自己。

　　如果真情需要考驗，那他們的考驗已夠多了。他們可以毫不愧疚地對任何人說，他們的愛是真摯而堅韌的，配得上萬民的祝福，配得上天長地久的完美結局。

　　她輕輕伸出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這的确是個完美的童話，挑不出任何瑕疵。

　　七日後。

　　切爾西皇家醫院。

　　雖然戰後諸事繁忙，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議，但瑪薇絲仍會抽出兩個小時，來看望芙瑞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