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問解拉繩的手驟然一頓。
耳朵像是突然灌了風一樣,帶着轟轟的聲音,連帶着他的腦子好像也在這一瞬停工。
聽不見其他。
也不知道該作何解答。
他的脊背還半弓着,低垂着眉眼,薄唇卻無意識的抿緊。
很緊。
他不知道蘇硯是怎麼突然就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一瞬,他最先想到的,是否認。
他怕蘇硯生氣,怕蘇硯厭惡他,離開後再也不會理他。
可否認的話卻遲遲說不出口。
心底更是有一個聲音在慫恿着他,不要害怕,要勇敢,要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他不敢。
要怎麼說?
說我确實吻過你?
在你喝醉酒的時候趁人之危?
賀問陷入了兩難。
短暫的幾秒,他得不到答案。
可這無聲的沉默,更像是默認。
車子裡原本就很安靜,此時更是靜的可怕,兩人的心都比之前跳的更快了。
蘇硯剛剛的聲音并不是很大,前座的司機也沒聽清楚。
聽清的也隻有與他挨的很近的賀問。
他低垂着頭時,離賀問的耳朵也隻有那麼一點點的距離。
蘇硯的心“砰砰砰”的跳的很快。
在聽到自己說出那句話時,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沒想到自己沒問出來。
問哥怎麼可能會吻他!
可賀問的沉默,讓他真的開始有點恍惚。
所以,是真的嗎?
他……真的吻過自己?
剛剛腦子裡那一閃而過的畫面,居然不是假的?
那……
蘇硯動了動嘴,看着比他更不知所措的賀問,一個更大膽的想法油然而生!
他張了張嘴:“你……喜歡我?”
帶着點不可思議。
還有些魔幻。
他不是真的單純,隻那麼短暫的一會兒,他就已經猜出來了。
不是喜歡他,賀問為什麼會吻他?
不是喜歡他,賀問為什麼幫着他出道?
不是喜歡他,賀問又怎麼會這一年來一直格外的照顧他?
賀問那個性子,誰不知道?
冷冷清清的,看似對誰都一樣,實則很難走進他的心裡。
他自己更是清清楚楚,賀問對他有多麼的特别。
隻不過一直沒有往這方面想罷了。
...
一記直球。
兩記直球。
賀問被這兩球擊中,毫無招架之力。
閉了閉眼,他直起身子,看着蘇硯那雙混合着迷茫和震驚的眼眸,他“嗯”了一聲。
很輕。
在蘇硯以為他還會繼續說點什麼的時候,他隻是默默的坐了回去。
兩人并排着坐在後座,沒有再開口,也沒有再說話。
空氣膠着。
還流淌着一種莫名的沉壓。
連前座的司機都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壓迫,從後視鏡那往後看了一眼。
見兩人隻是默默的坐在後面,不着言語的時候,他的眼底閃過了一抹疑惑。
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一路到小區樓下,兩人都沒有再開口。
一個在艱難的消化賀問喜歡他這件事情。
另一個則在放空。
他想,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跟旁邊的人坐在一起了。
往後……
他将頭擱在椅背上,閉上眼。
沒有往後了。
-
車停下後,兩人都沒動。
司機以為兩人是睡着了,隻得提醒道:“到樓下了,是現在下車還是等一下?”
蘇硯驟然清醒。
但酒精的作用讓他的動作很緩慢,明明人是清醒的,可腳步卻不怎麼穩。
他推門下車。
夜風一瞬間吹到他臉上,他冷的打了個寒顫。
門沒關,賀問感覺到冷風朝車裡灌入,他還是睜開了眼睛。
看着蘇硯,他抿了下唇,說:“早點休息。”
蘇硯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眉頭一皺:“你不送我上去嗎?”
賀問眸光沉沉。
蘇硯很煩。
他覺得這樣的賀問很煩。
所以這會兒他整個人都有點燥,明明都站不穩了,還是沒忍住的發脾氣:“你下車!!!”
賀問頓了頓。
他感覺到蘇硯是真的發脾氣了,支着腿從車裡出來。
司機降下車窗:“要等嗎?”
司機是公司的。
經常給他們開車,其實也還比較熟。
這會兒也感覺到兩人大概是要吵架的意思,一時間也拿不住該不該走。
蘇硯藏了很久的劣根性在酒意下暴露。
“不等!”
他聲音其實很清脆,隻是莫名的多了一絲兇狠的味道。
司機:“?”
他摸了摸鼻子,“哦”了一聲。
“麻煩了陳師傅,”賀問已經感覺到了蘇硯濃濃的怒氣,他側過身對司機道,“不用等我,您先回去休息吧。”
“好嘞。”
司機開着車一溜煙走了。
樓下隻剩他們倆。
昏黃的路燈下,夜風吹亂了蘇硯的頭發,賀問看着他的臉,隐隐的感覺他眼尾好像有點紅。
“風——”
剛一開口,蘇硯突然邁開步子大步朝裡走去。
他很生氣!
明明是想走直線的,可是為什麼路在晃!
為什麼他越走越歪!
賀問站在他後面,看着他氣惱又笨拙的動作,三步做兩步上前,捏住他的手臂,穩住他的腳步。
蘇硯甩開他。
賀問抿着唇,再次扶住他。
一連甩了三四次後,蘇硯沒有再甩開他,兩人沉默着走到電梯那。
賀問按了電梯。
梯門打開後,蘇硯大步往裡走,賀問松開他,在進與不進之間猶豫。
一擡頭就撞進了蘇硯那雙沉悶還帶着點幽怨的眼神中。
他心頭一鈍。
有種呼吸不上來的感覺。
在電梯門即将關上的那一瞬,他按開電梯,走了進去。
蘇硯沒阻止他,但也沒理他。
他現在是真的生氣。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氣什麼,就覺得心口堵得慌,有什麼東西已經開始不受控制。
連他一貫的乖巧都不想裝了。
電梯一路向上。
不過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兩人的心路已經走過了十萬八千裡。
出了電梯後,蘇硯開門。
他一進門就把鞋甩開了,連燈都沒開,直接朝裡走去。
賀問站在門口,走廊燈從門口照進門裡。
他看到再往裡蘇硯的身影漸漸模糊,而後消失不見。
他深吸一口氣,進門,開燈,開暖氣。
換好鞋子後,他才轉身往裡走去。
蘇硯此時正靠在沙發上。
見賀問進來,他那張染着點粉紅的臉此時乖張的可怕。
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
就這麼的看着賀問。
賀問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的收攏,他知道自己不該跟進來。
但他也知道,蘇硯沒打算讓他走。
話既然已經說出口了,總歸要有個結局。
隻不過如他所料,這個結局不太好。
“是除夕那晚對吧?”
蘇硯突然開口,打破了這一室的沉寂。
不似之前那天真乖巧的語氣,明明是同一個人,同一個聲音,此時卻多了一股淩厲之氣。
“在哪裡親的?”
他又問。
“這裡,還是卧室?”
一聲一聲。
帶着點咄咄逼人的意味。
賀問覺得那雙透徹的眼眸像是射線般的,仿佛要将他看穿。
這樣的蘇硯讓他感到陌生。
或許,是他一直都不太了解蘇硯,了解的也隻是蘇硯想讓他了解的。
現在想來,或許栖姐說的那句“裝小白兔上瘾了”其實是他一直理解錯了意思。
“是。”
他嗓音透着點壓抑的暗啞,“在這裡。”
一米八米的人就那麼站在沙發前,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在等待原諒。
蘇硯的腦子很亂。
酒精讓他理不清思緒。
他不由的回想起大年初一的那一幕。
擡眸,他再次凝眸看向賀問:“所以那次我的嘴唇是被你咬的?”
賀問一滞。
心都要漏掉半拍。
其實不是咬的。
那天是他主動的,但蘇硯沒有拒絕他。
甚至到後面,還主動的回吻他,像是很急切的想要得到什麼,卻因不熟練而磕到了牙齒。
但這話說出去,蘇硯也不會承認。
反而會更生氣。
他默默的應聲:“是。”
蘇硯真的是要氣笑了!
虧了他那天還一直以為是他喝醉了酒主動吻了他,以為是自己冒犯了他!
擔驚受怕了那麼久!
卻沒想,原來是這樣!
他冷冷的看了賀問一眼,起身回房,還将門給摔上了!
賀問站在客廳裡,渾身冰涼。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潛意識告訴自己,他應該走。
蘇硯現在大概是不想看到他的。
但腳擡不起來。
如果蘇硯想不起來,他可能什麼都不會說,什麼都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