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不忍心，晏無悔也不得不說出真相。

　　“已經太晚了，他中毒的日子恐怕已經很久了，髒腑都遭受了很嚴重的侵蝕，就算毒解了，可内髒衰竭才是緻命的，我沒有辦法救他。”晏無悔搖搖頭，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鳳輕揚驚得倒退了幾步，仿佛受了巨大的打擊，臉色蒼白，眼睛瞬間就紅了。

　　美婦聽了晏無悔的話，眼淚再度失控，直接撲倒在床榻邊，抓着那中年男子的手，喊道：“夫君……夫君……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們的初兒啊！”

　　“娘親……”鳳輕揚不忍看到美婦人如此傷心，想要安撫她，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從何安慰。

　　晏無悔發現他們這三人倒真像是一家三口的樣子，如果不是她早就知道鳳輕揚是壽王的兒子，她真以為這才是他的親生父母。

　　鳳輕揚攬着美婦人的肩頭，強忍着悲痛，道：“娘親，您不要太傷心了，您還有我呢！我一定會照顧你的。”

　　“嗚嗚……初兒……初兒……”美婦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就在此時，那中年人緩緩睜開眼睛。

　　晏無悔知道是她的藥起作用了。

　　這是一種強制使人從昏迷中清醒的藥，通過提升腎上腺素使得垂危之人可以短時間内将生命力提升到極緻，但過後必然還是要面臨死亡的。

　　“絮兒……别哭……”中年男人伸手，一雙枯瘦而粗糙的手努力掙紮着要替自己的夫人擦眼淚。

　　美婦人哭得卻更兇了，道：“夫君，你不要丢下我，你答應過要照顧我一生一世的，你怎麼能夠說話不算話？”

　　“絮兒……我……我對不起你，讓你吃了這麼多的苦。”中年男子聲音虛弱而喑啞，一雙渾濁的眼睛，此時也因為淚光而顯得清亮了許多。

　　美婦人搖頭，道：“我一點也不苦，和你在一起，我一點也不苦啊！”

　　“絮兒……等我……等我去了之後……你……”中年人說這話的時候呼吸已經有點艱難了。

　　美婦人制止了他繼續說下去，道：“夫君，你不要說了，不要說讓我傷心的話。”

　　“哎……初兒……”中年人看着鳳輕揚，似乎是有很多話要跟他說，卻一時不知道如何說。

　　鳳輕揚連忙抓住他的手，道：“父王，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娘親，絕不讓她受委屈。”

　　中年人點點頭，勉強露出一抹笑容，卻笑得那麼凄涼。

　　“沒想到……我聰明一世，竟……”中年人臉漲紅，沒說一句話，他的五髒六腑都如刀在淩遲一般痛苦。

　　“初兒……帶着……你娘好好……生活……不要回……回雲夢了！”

　　中年人勉強說完這句話，嘴角忽然噴出一口皿來，鳳輕揚的臉被熱皿噴了一臉，那熱皿仿佛是沸騰了一般，讓他覺得臉上火辣而灼熱。

　　中年男人絕望地看了鳳輕揚和自己的愛人一眼，然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夫君！”美婦人的哀嚎聲真是令人心碎。

　　鳳輕揚抹了一把臉，眼淚再也沒有控制住。

　　那是晏無悔第一次看到鳳輕揚流淚，他的心碎樣子，也真是有幾分令人心疼。

　　鳳輕揚直挺挺地跪下來，跪地的聲音格外響亮，晏無悔聽了，都覺得膝蓋疼。

　　可是他就像沒有感覺似的，就跪在那裡，眼淚順着眼角落下來，和臉上的皿混在一起。

　　美婦人哭着哭着，忽然就不哭了，她轉過身，看了一眼鳳輕揚，道：“初兒……你父王走了，他走了……”

　　“娘親！”鳳輕揚将美婦人抱住，似乎這樣，才能安撫兩人心裡巨大的傷痛。

　　那婦人微微閉上眼睛，道：“初兒……你要好好的啊，娘不能再照顧你了。”

　　鳳輕揚聽了這話，身體一僵。

　　晏無悔卻看到那美婦人的嘴角忽然溢出皿來。

　　“娘親……”鳳輕揚也感覺到了不對勁，推開那美婦人，發現她的腹部插着匕首，應該是剛剛與他擁抱的時候，就刺入了自己的身體。

　　“娘親，你為什麼要這樣啊？為什麼……”鳳輕揚痛苦地吼着，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晏無悔也感到很震驚，趕緊要救人，可是那婦人卻推開她，道：“不要救我，你也救不活，這匕首上抹了劇毒，我是一定會死的。”

　　“娘親……你怎麼能這樣呢？你怎麼可以死？”鳳輕揚痛苦地問。

　　那美婦人卻露出了一抹笑容，充滿憐愛地看着鳳輕揚，道：“初兒……娘親發過誓，要和你父王一生一世在一起，既然是一生一世，自然不能獨活，差一天也不算是一世啊！”

　　“娘親……”鳳輕揚哽咽不止，幾乎泣不成聲。

　　晏無悔看着也被那婦人對丈夫的愛所震撼。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初兒，可是……可是你那麼像他。”那婦人撫摸着鳳輕揚的臉，用一種極悲傷的眼神看着鳳輕揚。

　　“你比初兒……聰明得多，我與夫君一輩子都希望有你這麼聰明的兒子，你還這麼孝順，娘親真的很開心，很知足！”美婦人笑容變得越發溫柔。

　　鳳輕揚眼淚洶湧而下，道：“娘親，我就是你的兒子，永遠都是！”

　　“好孩子，真是娘親的好孩子……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嘛？”美婦人笑容凄美，眼神充滿母親對兒子的憐惜。

　　她努力爬起來，又握住了那中年人的手，道：“夫君，你一定要等等我，我來陪你了，還有我們的初兒……他一定也在等着我們吧？”

　　美婦人趴在了中年男子的身上，将頭埋在他的兇膛上，仿佛在撒嬌一般。

　　她輕輕閉上眼睛，嘴角溢出滿足的笑容。

　　鳳輕揚痛苦地閉上眼睛，這一幕實在叫他的心疼得要裂開。

　　晏無悔縱然是初次見到這一對夫妻，也忍不住感到傷心，原來世上真的有至死不渝的愛。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也和鳳九霄面臨生死離别，她必然也不會獨活吧？

　　失去摯愛，這世上縱然再美好，恐怕也無法去感受一絲一毫了。

　　萬念俱灰，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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