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蘇楠輕輕握住母親的手。
纖細，冰涼。
因為病痛的折磨，母親整個人已經枯瘦如柴。
往日白皙圓潤的手指現在隻剩皮包骨頭，即便絲毫沒有用力，她黃褐色的皮膚下青筋也跟跟分明。
似是感覺到掌心的溫暖，郭英紅突然睜開眼睛。
她行動緩慢地扭過頭，看到坐在床邊的年輕女人，突然眼前一亮。
白皙的皮膚，精緻的五官，溫柔的眉眼，關切的眼神……
“女兒？女兒！”郭英紅驚叫着坐起來，一把将蘇楠擁進懷裡，緊緊抱住：“你怎麼這麼久才來？是不是不想要媽媽了……嗚嗚……”
她說着就哭起來，委屈得像個孩子：“你知不知道媽有多想你，彤彤？”
蘇楠的心又酸又暖，還沒來得及感慨六年不見母親還能認出她，心又重重沉下。
她強忍住心裡的酸澀，拉着母親的手，溫聲安撫：“媽，您好好看看我，我是蘇檸，不是蘇彤，我是您的檸檸啊！”
“檸檸？檸檸……”
郭英紅呢喃着，仔仔細細打量着眼前的臉。
突然，她蒼老的臉上滿布戾氣，擡手一巴掌狠狠朝蘇楠臉上扇去：“小賤人！你是那個小賤人！”
蘇楠眸光一凜，周身氣勢霎時淩冽。
她一把握住母親的手腕：“媽，是我，我是您女兒！”
“不，你不是！”
郭英紅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手腳并用地往蘇楠身上撲：“你是狐狸精，你是勾引我丈夫的狐狸精！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蘇楠皺眉，一面阻止她傷害自己，一面又要小心自己弄傷她：“媽，您再好好看看我，我真是您的女兒檸檸。”
“你放屁！”
郭英紅的力量遠不是蘇楠的對手，她打不到便破口大罵：“我隻有一個女兒，她叫蘇彤！蘇彤才是我女兒，你還我女兒……”
尖利的聲音如一根根尖刺，直紮進蘇楠的兇腔。
她知道母親對她和蘇彤，從小就不一樣。
可那不是因為蘇彤年幼，因為憐幼的人之常情？
醫護人員聞聲趕來，護士禮貌地将蘇楠請出病房：“蘇小姐，麻煩您在外面稍等。”
蘇楠隔着門上的玻璃，看着醫生給母親注射鎮定劑，看着母親在他們的安撫下平靜……
她清澈的鹿眸中閃過失落。
這麼多年的治療，母親還是這個樣子，看來有必要麻煩幹爹幹媽有空過來，替她診斷一下了。
幾分鐘後，醫生打開門，走了出來。
蘇楠立刻迎上去：“醫生，不是說我母親經過這幾年的治療，已經好很多了嗎？”
“是，她之前一直都很平和的。”醫生摘下口罩，滿臉困惑：“她剛才的反應明顯是受到刺激。你到底是她的什麼人？跟她說了什麼？”
蘇楠心裡歎息一聲，耐心解釋：“我是她女兒，我剛隻來得及跟她表明身份，什麼都還沒說。”
醫生難以置信，上下打量着蘇楠：“一般至親都會認識，你是她親女兒還是幹女兒？”
“親女兒。”
“那怎麼會這樣？”醫生不解地皺眉：“我再去看看她的病例，你也想想，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不等蘇楠回答，醫生就匆匆離開。
蘇楠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病房裡母親。
面對護士，母親的态度似乎也比對着她這個親生女兒平和些。
她腦海中，蓦地閃過那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女人，那個曾經導緻她一次次被誤解陷害的女人……
難道，這中間真的有什麼貓膩？
或者，自己真的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
“嗒嗒嗒……”
蘇楠正想着，就聽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她機械地轉眸，目光微怔。
身形高大挺拔，略帶痞氣的桃花眼，正是秦斯越的好兄弟：陸文昊。
四目相對，陸文昊也看清眼前的女人。
白皙的皮膚，精緻絕美的五官，除了蘇檸還能有誰？
“嫂……”
他下意識要叫出那個稱呼，又強行咽下，錯愕不已：“你……真是蘇檸？”
蘇楠沒有否認，淡然地勾唇：“陸少，多謝你對我母親的關照。我這次過來想帶她轉院，麻煩你交代他們，幫我辦下手續。”
這是陸氏旗下的醫院，醫護人員自然要聽這位少爺的話。
陸文昊震驚地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一模一樣的眉眼容貌，氣質卻截然不同。
從容優雅，冷靜沉穩。
那雙鹿眸一如既往的清澈，可隻要細看，就會發現裡面上似乎蘊藏着别的東西。
他不由自主地點頭，回過神來又連忙搖頭：“越哥當年唯一留下的隻有你母親，就是知道如果你回來肯定會找來。我得先告訴越哥……”
他說着，就要打電話。
蘇楠輕咳一聲，語氣笃定：“沒有這個必要。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這裡面住的，是我的親生母親，我是她合理合法的監護人。選擇住哪個醫院，接受怎樣的治療，這都是我的權利。
“當然，我也非常感謝你們這些年來對她的照顧。我會銘記于心，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我會盡力報答。但如果你們要扣着人不放，我會述諸法律。陸少，你也不想為了個不相幹的人，影響陸氏的聲譽吧？”
蘇楠的話調理清晰，恩威并施，加上那身不疾不徐的氣勢……
陸文昊一瞬恍惚。
眼前站着的這個，真是當年那個無依無靠，頻頻被人設計暗害，需要越哥保護施救的女人？
這心智氣勢，即便是越哥站在這裡，也不遑多讓了。
他腦子飛快轉着，眨眨眼：“你說的也有道理。但你剛才登記的名字是蘇楠，你怎麼證明你是郭女士的親生女兒蘇檸？”
開玩笑，他要是就這麼讓蘇檸把郭英紅帶走，越哥知道還不打斷他的腿？
蘇楠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那你想怎麼樣？”
陸文昊歪頭想了想：“親子鑒定！隻要你拿出能證明你們親緣關系的鑒定報告，就可以直接把人帶走。”
這樣，他就能争取到時間，好好想想要不要告訴越哥，怎麼告訴越哥了。
蘇楠眸光微沉：“好，我現在就聯系人過來取樣。”
她說完，徑直離開，半點不拖泥帶水。
陸文昊看着她的背影，又是一愣。
自己聯系人過來取樣，分明是防着他做手腳呢！
這那還是當初那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
分明是精明的狐狸！
但不管是兔子還是狐狸，是真的活生生的！活的！
陸文昊激動冷靜半晌，還是拿出手機，撥通了秦斯越的号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