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9
周沐仁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那幅畫原來是有照片的嗎?
”
喬義哲輕聲喟歎,“是啊,我趁你睡着的時候偷拍的。
”
鄭毅私自删除照片的行為讓人發指,他憤怒也憤怒過了,打人也打了,可冷靜下來一想,卻覺得這件事有點宿命的意味。
周沐仁當然不知道鄭毅在中間插了一腳,他确信是喬義哲自己删除了照片,至于原因,大概是那幅畫被他看到之後,作畫的人想要破釜沉舟,一了百了。
還沒有放下電話,周沐仁已經覺得壓抑的受不了,這麼多年來他秉持的社交原則,就是不要對人敞開心懷,也不要對人完全委以信任。
這種把自己托付給一個人再失望的事,他為什麼要再經曆一次……
他和喬義哲的分手,與當年他和洛斐然的分手又有不同,在之前他和洛斐然的關系裡,他是保護者,而在他與喬義哲的關系裡,他是被保護者。
喬義哲比他強大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雖然他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覺得他既卑微又可憐。
就像曾經的他自己。
可交往下來他才發現,喬義哲的容忍就是他的強大,當他的寬容變成冷漠時,刀鋒才漸漸鮮明。
他和喬義哲相識之後,雖然一直是他占據主動,可他知道自己一早就已經陷入了被動,他不知不覺依賴了那個人,把脆弱的一面展現給了那個人,信任了那個人不會傷害他。
結果那個人離他而去了。
周沐仁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喬義哲隻得出聲打破沉寂,“早點休息吧,我挂了。
”
他說這句話時是期待一個回應的,可那邊卻什麼也沒說。
也沒撂電話。
他等了一分鐘,才把電話挂斷。
又過了不知多久,周沐仁終于把手機從耳邊取下來,他知道自己的情況糟透了,認識喬義哲後的那些改善也都被打回了原點,如果再不做點什麼,後果不堪設想。
there'rebaddays,andthere'reworsedays,生活的脫軌最初都有一個理由,可最終會落到脫軌本身。
鄭毅買藥回來,就看到喬義哲神情呆滞地拿着手機,他走過去把手機抽出來放到床頭,往他手裡塞了一碗粥,“不知道你想吃什麼,吃粥吧。
”
喬義哲真的就拿起勺子吃起來,鄭毅坐在床邊,從塑料口袋裡又掏出止咳糖漿,“藥店裡有好幾款止咳藥,這一款最貴,大概療效也不錯,你一會吃了飯就吃吃看。
”
喬義哲看到止咳糖漿的瓶子就莫名失落,“我還是吃感冒藥吧,這個就算了。
”
“幹嘛要算了,我買的糖漿是純中藥制劑,也沒有什麼毒副作用。
你試着吃一吃,潤潤喉嚨也好。
”
喬義哲不應聲,默默地吃了粥,又就着溫水服用了夜用感冒藥。
他到底也沒吃那瓶止咳糖漿,鄭毅也不敢勉強他,“工作室的人找我簽過合同,我就要去影視城了,你自己能照顧自己吧?
”
喬義哲被問的哭笑不得,“我巴不得你快點走。
”
鄭毅被他歡天喜地的語氣刺激到了,“我就知道。
”
喬義哲也不準備說好話安撫他,“我從來都沒打算隐瞞我的想法,你早該知道了。
”
鄭毅頓了頓,讪讪問了句,“你也不希望我拍完mv馬上就回來吧?
”
“那邊的劇組那麼多,要是有合适的角色你不防去試試鏡,興許遇到合适的也說不定。
”
鄭毅半晌沒有說話,大概是怕說什麼觸到喬義哲的逆鱗。
拖來拖去結果也是一樣,他動身去影視城之前,喬義哲還是跟他說要他把東西一次性帶走。
迂回的趕人方式大概是喬義哲的個人特色,鄭毅最後還是不甘心,挂了幾件衣服在他家的衣櫥裡。
這種消極抵抗的方式也是弱爆了。
喬義哲本以為鄭毅去了影視城他就清淨了,可那家夥有事沒事就給他打電話,他被煩了幾天,不得已,隻得把鄭毅的号碼屏蔽了。
鄭毅又滿劇組借電話打,喬義哲覺得太丢人,隻能把他的屏蔽給解除了,一邊又叫梁天朗幫鄭毅聯系一下其他劇組。
所以鄭毅拍完了mv,又接到了一個網絡劇的工作。
喬義哲的感冒拖了半個月,從最開始的發高燒起不來床,到現在的隻剩咳嗽,他從第三天就回到學校上班了,再恢複一點就重回了畫室。
周沐仁之後又發了幾回信息,他卻一次也沒有回複過。
結果那家夥就找上門了。
喬義哲與周沐仁再見面是在兩周以後,他一從畫室出來,就看到了周沐仁的車燈閃爍。
喬義哲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上了副駕駛座。
一上車他就聞到一陣濃郁的車載香水的味道。
車窗一開,冷風一吹,他的咳嗽又止不住。
周沐仁咬牙問了他一句,“這麼多天了,你的感冒還沒好嗎?
”
“隻是有點咳嗽。
”
“這學期的課程快上完了吧?
”
“是啊,學生五月就畢業了。
”
兩個人一問一答,很像尋常朋友之間的閑聊。
周沐仁盡量把自己的語氣控制好,“之後有什麼打算,是繼續留在學校還是跟組?
”
“還沒決定,現在的穩定狀态我很喜歡,可是掙的錢卻沒辦法同跟組相比。
”
周沐仁笑道,“其實做決定也沒有那麼複雜,你隻要問自己,對你更重要的是什麼,是穩定,還是錢?
”
喬義哲皺着眉頭認真地思考周沐仁的話,“我就是不知道穩定和錢哪個對我更重要。
”
周沐仁眼睛望着前方,“是人都會面臨這種困境,看不清什麼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推诿拖延,恐懼做出選擇。
”
喬義哲覺出他話裡有話,怕他又延展出什麼,他索性也就不接話。
周沐仁不在乎有沒有得到回應,他還是依照他原本的心意繼續,“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會那麼輕易就原諒那個人,接納一個曾經傷害過你的人,不是一項非常冒險的投資嗎?
”
周沐仁怪罪喬義哲,也嫉妒喬義哲,他和他的前任這麼輕易就複合了,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尤其在他确定喬義哲對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情況下。
他做不到這種事,他沒辦法在同喬義哲分手後面對洛斐然。
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喬義哲輕易地原諒了那個人,卻不肯對他回頭一次。
作為主動提出分手的人要有多絕情,多堅定,才能斬斷一段關系,他曾經做過那個絕情的人,可他也是不堪承受,選擇去死的那個人。
喬義哲被問的不知該怎麼答話,原來周沐仁一直誤會他和鄭毅複合了。
會造成這種誤會,歸根結底,是他當初說了故意讓他錯意的話。
喬義哲其實有點後悔當初的沖動,他的謊言不但沒讓周沐仁知難而退,反而讓他更不甘心了。
大概。
周沐仁見喬義哲不說話,就整理措辭又問了一遍。
喬義哲用咳嗽拖延了幾聲,周沐仁順手抽出兩張紙巾遞到他手裡,“我問的是這麼難以回答的問題嗎?
”
喬義哲明顯地從他的語氣裡感受到一絲嘲諷,他也忍不住有點生氣,“你應該最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
周沐仁苦笑着搖搖頭,“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的。
”
喬義哲覺得周沐仁說這話有故意澄清的意思,他在向他暗示什麼,他卻沒辦法完全明白。
眼下這種明棱兩可,不上不下的狀态比他們鬧翻時還要糟糕。
廣播裡一首曲子都播完了,周沐仁才開口,“義哲,你喜歡過我嗎?
”
喬義哲扭過頭去看周沐仁的表情,可他從頭到尾隻給了他一個側臉。
他幹嘛要問這麼不負責任的問題,就算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又預備怎麼辦?
喬義哲目不轉睛地看着周沐仁,他終于知道從他們一見面就讓人不可忽視的違和感來自哪裡,“你喝酒了是嗎?
”
周沐仁自覺從開始到現在他都很好地保持了理智,他身上的味道也用其他亂七八糟的味道掩蓋,可百般遮掩還是被識破,他終于不用再掩飾他的失态,“你怎麼知道的?
”
“你的笑聲毛骨悚然。
”
“毛骨悚然?
你還真會找形容詞。
”
喬義哲馬上就發現周沐仁不止笑聲毛骨悚然了,“你要把車開到哪?
”
“本來是想送你回家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開上高速了。
”
他話說的冠冕堂皇,可他一點也不像不知道為什麼的樣子。
“所以你現在是在酒駕嗎?
”
“你說是就是吧。
”
“所以你現在不止在拿你自己的性命冒險,還在拿我的性命冒險嗎?
”
周沐仁呵呵笑了兩聲,“說起來的确是這樣呢。
”
這雲淡風輕的态度是怎麼回事?
喬義哲明顯感覺到周沐仁的加速,他坐在副駕駛居然會生出要陪葬的錯覺,“我一直都覺得你有哪裡不正常,結果你真的是瘋子嗎?
犯起病來不計後果的那一種?
”
周沐仁輕嗤一聲,“你想多了。
”
“你現在做的事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吧?
”
“正常人也會有情緒崩潰的時候。
”
喬義哲其實明白他說的情緒崩潰是怎麼回事,他也嘗過那種生無可戀的感覺,隻不過在他崩潰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他就算想拉上誰去死,也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