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登上城牆,站定之後,妮可朝身邊的護衛隊長點點頭。這位年過四旬的老兵吹響了手中号角。士兵們聽到号聲便敲響戰鼓,急促的鼓聲中,青壯雇工們放下手中的工作,在工頭的帶領有序離開城牆,後方的軍營湧出數百士兵和數千青壯,他們有的手拿弓箭,有的推着裝滿物資的小車,迅速登上城牆。
不一會的工夫,兩千多名弓箭手已經就位,他們三人一組,均勻的分布在城牆上,身旁點有火盆,四十架投石機也處于待發狀态。
這些青壯民兵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但總體還算有條不紊。不過,他們并非老練的戰士,能有這樣的表現,稱得上訓練有素。
培羅主教暗自點頭,烏裡神父的報告并沒有誇大其詞,約克家族的組織能力的确非同一般。
“其他人呢?”塔西佗注意到許多青壯直接進入營房,并沒有出來參與演練。
“3000人防禦,3000人預備,3000人休息,輪流換防。隻有這樣,才能堅守3個月。”說完,培羅主教又向維克多問道:“蘭德爾閣下,是這樣嗎?”
維克多點點頭道:“主教閣下,您說的沒錯。”
學者大師塔西佗檢查了一下投石機上的彈藥,颌首道:“用牛糞、幹草、火油制作的火焰彈,小型投石機居高臨下完全可以覆蓋400米到1200米的區域,2000火弓手射殺200米内的蟻人。”說着,他又提出了質疑,“可是......青壯射手輪流防禦。就算他們的體力跟得上,這些火箭,火焰彈也總有用完的時候,弓箭和投石機也會損壞,怎麼可能堅守3個月?”
“那......那是什麼?”
随着鼓聲的變化,兩百個青壯民兵推着100輛小車從城牆東側的缺口魚貫而出,小車上是一人高的幹草圓球,他們兩人一組均勻的分布在城牆的正前方。
妮可向西爾維娅問道:“夫人,開始嗎?”
“你自己決定。”
妮可點點頭,喝道:“開始演練火焰防禦!”
号角聲變得高亢入雲,鼓聲震天齊響,演繹出令人熱皿沸騰的節奏。投石機一輪齊射,四十枚燃燒的火焰彈拖着濃濃的煙霧,仿若劃破長空的流星,呼嘯着飛向1000米開外。城牆外的民兵點燃小車上的草球,車手扶着車把向上一擡,草球便順着陡峭的斜坡滾了出去,在半路上就變成了熊熊燃燒的大火球,橘紅色的火球一直滾到800米外才停下。然而,牆外的青壯并沒有留在原地觀望,他們順着城牆從西側的缺口撤退,另一隊青壯推着草球接替了他們的位置,點火,推車,火球滾出去,再撤退。
四輪以後,城牆下方800米外,數百顆火球燃起一道烈火之牆,将斜坡的入口分割開來。灑落在斜坡上的幹草也在燃燒,斜坡已是一片火海。火焰映紅了天空,濃煙滾滾,熱浪逼人,學者們站在城牆上都能看到被高溫扭曲的空氣。
這樣一片火海,蟻人又怎麼攻上來?
學者和主教目瞪口呆,久久無語。塔西佗突然叫道:“不對啊!怎麼還在燒?”
半個鐘頭過去了,坡面上隻剩下星星點點的火焰,那道火牆依然在頑強地燃燒着。埃德文哈哈一笑,說道:“老朋友,那是拒馬啊!”
“拒馬?”
“嘿嘿,我們用麻繩将幹草、麥稈、幹牛糞和枯枝捆紮成球型,再淋上火油,制作成易燃的大草球。不過,大草球的中心是用木料鉚接的拒馬。等草球不耐燒的部分燃燒殆盡之後,裡面的拒馬便成了火焰栅欄。如果不依靠耐燒的木料,怎麼可能堅守3個月?”埃德文眉飛色舞的說道。
“真是天才的構想……這是誰想出來的方法?”塔西佗喃喃地問道。
埃德文親熱地拍着維克多的肩膀,對自己老友說道:“維克多.蘭德爾子爵。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塔西佗點點頭,由衷地說道:“蘭德爾閣下,埃德文常常在我面前念叨,說你是真正的天才,我現在非常贊同他的看法!”
維克多向塔西佗大師鞠躬緻意,剛要謙虛兩句,培羅主教在旁邊問道:“蘭德爾閣下,您的手段還沒結束吧?”
維克多點點頭道:“剩下的隻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說着,又是一隊青壯從城牆東側繞了出來,這次他們不再推着小車,而是拽着一根根沉重的滾木,這些原木表面包裹着一層幹草。青壯點燃幹草,送開繩索,燃燒的原木轟隆隆地朝下方滾去,聲勢駭人,大多數滾木被拒馬攔住,變成了火牆的燃料,少數卡在了斜坡中間,形成零散的火栅欄。整條斜坡又化作火焰的海洋。
培羅主教早就接到了男爵領駐守神父的詳細報告,可親眼目睹如此壯觀的場面還是讓他震撼不已,他終于體會到烏裡神父在報告中描繪的心情。
這已經超越了騎士或者神職者的威能!這份威能無可匹敵!而這樣的威能是凡人創造的!
培羅主教在腦海中想象蟻人大軍來襲的場面,城牆上的投石機率先發力将蟻潮截斷,幹草球把斜坡變成火海,形成一道火焰栅欄。蟻人繞過火焰栅欄,迎接它們的是沉重的滾木。滾木和拒馬可以燃燒很久,它們形成的火牆是蟻人無法逾越的天塹,投石機保證蟻人不能撲滅火牆,而突破火牆的蟻人首領又面臨幾千支火箭的攢射。就算滾木卡在中途,火牆無非就是變得更近了,隻要木料源源不斷,不要說三個月,半年也能守得住!
盯着用青磚鋪就的四百米斜坡,培羅神情複雜。
烏裡神父的報告中寫道:火焰防禦戰術,每月一次小演,不定期舉行大演,鼓聲、号聲代表不同指令,必須做到令行禁止,各司其職,不慌不慢,進退有序。還要充分聽取雇工的意見,考慮所有的細節。
烽火台一旦點燃,男爵領和蘭德爾領半天内集結13000民兵,約克家族10天内支援1000精銳士兵,3000大軍20天内趕到,契布曼領、布裡亞特領的援軍20天内抵達,物資和人員調配有條不紊。這樣的大演已經舉行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成功!
這都是維克多.蘭德爾子爵的策劃!
一個21歲的年輕貴族能夠設計出如此嚴密的軍事行動,他的設想已經打破常規戰争模式,後勤、訓練、配合,環環相扣,無懈可擊,把一群凡民和一道矮牆變成了蟻人的噩夢!
培羅主教無法相信,又不得不信!
也許這就是天才……
維克多當然不是天才,這些東西都是他從電影、電視裡學來的。異世界鮮有大軍團作戰的先例,哪怕是半人馬和地精都極具智慧,它們可不會打硬仗,也隻有蟻人這樣易燃又不怕死的怪物才會被這種粗淺的戰術克制。
塔靈國王确定蟻人的生命周期不低于10年,不高于20年,下一次蟻潮很大概率是十年之後的事情。維克多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交給概率,他做了多手準備,包括躲進山區要塞、遠走高飛、狙殺蟻人首領,而最重要的則是正面防禦。所以他一有空就找妮可商談,最終确定了火焰防禦戰術。
防禦戰術屬于大軍團作戰的一部分,而戰術成功演練的關鍵,竟然是教會的神職者!
為了說服兩位神父,維克多沒少費口舌。他再三保證平民不會有多少死傷,最多就是分批撤離,烏裡和米勒終于點頭同意。維克多清楚地記得,神父登高一呼,從者如雲的場面。那些膽小懦弱的人在滾滾大勢面前,沒有逃避的餘地,也被裹挾其中,成為防禦戰的一員。
維克多并不知道,兩位神父之所以同意,是因為培羅主教暗中支持。
在教會看來,蟻人不主動殺人,可是它們破壞莊稼和村舍,如果任由蟻人湧入岡比斯王國,領主可以躲在城堡中,消極防禦。而平民隻能背井離鄉,變成流民,饑荒将接踵而來。因此,教會決定試一試維克多的方法,總比坐以待斃的強。
明明可以是狼,偏僻要當成羊來養!教會是不是有病啊?!
就在維克多感歎的時候,一個學者貴族小聲說道:“木柴滿山都是。可是,這要用掉多少幹草和火油啊?”
大騎士特爾蘭登伯爵聽到了學者的竊竊私語,他自豪的說道:“我們約克家族的麥稈不用喂牛羊,還儲備了非常多的豬油!”
“具體有多少豬油?”塔西佗問道。
“沒統計過。”埃德文接口笑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馬上要宰殺7萬頭野豬!”
“怎麼會有這麼多?!你們養了多少野豬?”
“不多,也就15萬頭。”
“……”
塔西佗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培羅主教不關心約克家族有多少野豬,他問道:“如果,暴雨暴雪的天氣,火焰防禦戰術能阻擋蟻人嗎?”
西爾維娅淡淡地說道:“我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真要遇到極端天氣,除了及時疏散民衆,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
培羅主教無言以對,教會對人馬丘陵的支持确實不夠,面對西爾維娅的挖苦,他也隻能搖頭苦笑。
維克多靈機一動,說道:“大暴雨天氣确實沒有辦法阻擋蟻人,暴雪天氣倒是問題不大。隻要及時清理斜坡上的積雪就可以點燃火牆。”
“為了以防萬一,我會派遣斥候小隊深入大沼澤,繪制地圖,監視蟻人的動靜,提前預警。哪怕遇到暴雨天,我們也能及時疏散民衆。”
特爾蘭登伯爵皺眉道:“大沼澤危機重重,斥候小隊很難保證自己的安全。”
“再危險也要有人承擔這個責任!這關系到幾萬人的安危,必要的時候,我會親自執行偵查任務!”
維克多說的義正言辭,實際上,他是想抓住機會,把沼澤物産名正言順地拿出來。
西爾維娅掃了維克多一眼,颌首道:“你想派人就派呗。反正,我不會讓家族士兵和騎士進去冒險。”
培羅主教卻非常贊賞維克多的擔當,他說道:“蘭德爾閣下,我會安排5位初階聖武士協助你的斥候。”
維克多連忙說道:“我的斥候是些山民獵手,他們性情粗野,又是淺信徒。如果您派的聖武士都是新手,他們很難合得來……還是别讓年輕的聖武士白白犧牲吧。”
培羅主教想了想,飽含歉意地說道:“不能合作,反而是累贅。就按閣下說的辦。”
“親愛的,你和主教閣下談完了嗎?”西爾維娅挽住維克多的胳膊,笑吟吟地問道。
“呃......談完了。”
“我對這次演練的效果非常滿意。下面,是不是該去看看我的人工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