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虛驚
平定了一下心緒後。她才覺這聲音是似乎是個老女人的哭聲。她心裡奇怪道:“難道是王大嬸在哭?這麼晚了她哭什麼呢?對了,她一定是在想她的丈夫了,我要不要去勸勸她?”
趙文靜胡思亂想着,隻覺得那哭聲時斷時續,甚是凄涼。她實在忍不住了,終于穿好衣服下了床,打開了房門,打算去勸勸王大嬸。
她住的東廂房和王大嬸住的西廂房之間隔着一個堂屋,必須要穿過堂屋才能到達西廂房。堂屋裡沒有燈,王大嬸住的西廂房也沒有燈。她穿過黑暗的堂屋,走到王大嬸的房門前,輕輕敲門道:“大嬸、大嬸。”
房間裡沒有人應聲。趙文靜想:“算了,還是不要打擾王大嬸休息了。”當下欲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但就在這時,她現那哭聲竟然是從屋後面傳來的!
這一下她有點大惑不解了,王大嬸難道不在房内竟然在屋外?半夜三更的她在屋外哭什麼?趙文靜躊躇再三,好奇心驅使着她還是打算去看一看。她借着自己房間裡透出來的燈光,找到了堂屋的後門,然後将橫亘在門上的木門栓打開,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堂屋的後面緊靠着岩坎,隻有一條狹窄的走廊可供行走。走廊上方是蓋着瓦片的屋檐,走廊外面則是一條淺淺的排水溝。她順着走廊往西廂房方向走了七、八米。那哭聲也越來越近。但等她快要走到哭聲跟前時,哭聲卻停止了。
她沒有帶着手電,隻能憑借着良好的目力睜大了雙眼往黑暗中看。然而她卻看不到王大嬸在哪裡。她隻得輕輕地叫喚道:“王大嬸、王大嬸……”
沒叫得兩聲,忽然耳旁傳來一聲“咯”的尖叫,接着一個東西扔在了她的腳上,那東西“噼噼啪啪”地拍打着地面,還有一個什麼東西鈎住了她的腳踝。她一下子聯想到了傳說中的“鬼扯腳”,精神頓時崩潰,整個人往後一仰,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當趙文靜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是楊浩關切的眼神以及窗外燦爛的陽光。
趙文靜迷茫道:“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外面怎麼這麼大的亮?”
楊浩歎了一口氣道:“你從昨天晚上十一點鐘到現在已經躺了十七八個小時了。”
“啊?怎麼會躺了這麼久?”
“你昏過去了。”
“我昏過去了?為什麼?”
“你還問我為什麼?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覺,跑到外面去做什麼?你昏過去了倒沒什麼,我可被你吓得不輕!”
“是嗎?我好象記得我聽到王大嬸在哭,于是我就想去看看她,勸她别哭壞了身體。沒想到我卻碰見了‘鬼扯腳’……”
“什麼‘鬼扯腳’?你把當時的情況再說一遍給我聽。”
“當時是這樣……”趙文靜便把昨天晚上她聽到的和看到的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末了道,“情況就是這樣。對了,你是怎麼來的?”
“你呀,真是喜歡自驚自吓!還‘鬼扯腳’!告訴你,那是王大嬸在哭她的老伴。”
“那,在她屋外的又是什麼東西?”
“告訴你,鄉下的老年人都有點信迷信,王大嬸也不例外。昨天晚上她又想起了慘死的王長壽老漢,因心中悲痛,引起了頭風之症。鄉裡人不知道找醫生弄藥,卻想些土辦法來治療。王大嬸的治療方法就是殺一隻雞,祭拜一下。當你趕到屋後的時候。王大嬸剛好在那裡殺雞,你聽到的那‘咯’的一聲叫便是雞被殺時出的叫聲,王大嬸因為一直是低着頭,再加上又老眼昏花,既沒有聽到你的叫喚,也沒有看到你的到來。她殺了雞之後,便将雞扔到了你面前的地上,你聽到的‘噼噼啪啪’聲便是雞翅膀拍打地面的聲音。鈎住你的褲腿的便是雞的爪子。可憐你竟然被吓昏了過去。你突兀倒在王大嬸面前,把王大嬸也吓得不輕。還算王大嬸嗓門大,一陣歇斯底裡的呼叫,把住在附近的幾位鄉鄰叫了起來,最後他們來敲我的門,我才知道你出事了。你呀,唉……”
趙文靜嘴巴一撇道:“這王大嬸也真是的,哭就哭嘛,又還裝神弄鬼,半夜三更起來殺雞,是個人都會被她吓出病來。”
“别說王大嬸了,你半夜三更不睡覺,偷偷跑出來,還突然倒在人家面前。人家也被你吓得不輕呢,現在都還在床上躺着。”楊浩嗤道。
“啊?這樣啊?那我去看看她。”趙文靜說着便要下床。
楊浩的手臂壓住了她:“好了,别瞎操心了,我已經到看過她了,她現在也沒有事了。”
“今天晚上打死我也不去她家了,太可怕了。”
“好,就依你。”
“真的?”
“當然是真的。”
“楊浩,謝謝你!”趙文靜突然欠起身,在楊浩的腮幫上狠狠地吻了一把,留下了一個鮮紅的唇印。楊浩臉上現出一絲尴尬,想要用手将唇印子拂去。
“不許拂!”趙文靜甜甜地一笑道。
當天晚上,楊浩果然沒有再送趙文靜到王大嬸家去借宿,也沒有送她到别的人家裡去。好心人勸說他:“浩伢子,自己的女朋友就留在家裡宿呀,别東借宿、西借宿的了,現在不興這個了。”
楊浩拍着花崗岩腦袋道:“可我怕别人說呀……”
“哪個會說你喲,你這個伢子呀真老實。”
楊浩想想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歪,隻要自己乎情、止于禮,怕哪個來說呢?
吃過晚飯,天色還早,楊浩抱來一大捆柴禾,打算給趙文靜燒洗腳水。趙文靜卻阻止了他道:“算了,别浪費柴禾了,我不想洗腳。”
“啊?”楊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潛台詞是,你連腳都不洗,這麼不講衛生啊?
趙文靜似乎完全知道楊浩的潛台詞,當下微微一笑道:“你嘴巴張那麼大幹嘛?告訴你。我想洗澡。”
“那更要燒水了。”楊浩道。
“不用燒水,我們去遊泳。”趙文靜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道。
楊浩一聽,急忙搖手道:“現在是農曆八月了,雖然我們這裡地處南方,可水溫也隻有十幾度了,涼得很呢,要是中午水溫高還可以考慮,現在不行!”
“怕什麼?我在北方還經常冬泳呢!”趙文靜卻滿不在乎道。
“冬泳?”楊浩的嘴巴張得能塞得下一個鵝卵。
“别那麼大驚小怪!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一個人去!”
“好吧,我怎麼能不去呢?”
楊浩被趙文靜的想法實在雷得不行。
當下兩人帶了換洗的衣服,往水庫邊走去。
走了十多分鐘後,便來到了水庫。
這座水庫便是當年楊浩他們曾經來遊過一次泳的水庫。當年他們男女十來個人在這裡遊得好不暢快,老神曾國文還曾經鬧出了一個笑話。
“你知道老神鬧了一個什麼笑話嗎?”楊浩問道。
趙文靜好奇道:“老神鬧了一個什麼笑話?”
“告訴你,老神的那個……那個……嗳呀,反正就是他很重要的那個東西被螞蟥咬了一口……”
“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趙文靜偏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真的不能說。”楊浩面紅耳赤道。
“說嘛,有什麼說不得的?”
“說不得,很黃……”
“很黃?”趙文靜咀嚼着楊浩的話,忽然間臉也紅了,哂道,“你們真無聊!”
“不是我們無聊,而是那螞蟥不會選擇地方。”楊浩笑道。
“好了,别說了。”趙文靜說着,脫去了外面的衣服,隻穿着一件桃紅色的緊身泳衣向水裡走去。
楊浩在她後面叫道:“小心點。要是感到太涼了就上來!”
“撲通”趙文靜回答楊浩的是跳入水裡的聲響,然後她一個猛子紮入了水中,水面上隻剩下了一圈漣漪。楊浩搖搖頭,一面佩服趙文靜的膽識,一面緊張地注視着水面。
隻見她已經從十幾米外冒了出來,青絲飄散在水面上,雪白的胳膊和大腿用力地蹬着水,似乎遊得特别暢快。
遊了一會,她回過頭來,沖着楊浩揮手道:“你也下來吧,好痛快呢!”
老實說。楊浩還從來沒有在秋天的河裡遊過泳。他從來隻在最熱的天裡才偶爾下下河。這除了他是旱鴨子外,怕冷也是一個原因。雖然他是處子,陽氣足、熱量大,但他的皮膚對冷水卻比較過敏,因此隻要一過農曆八月,他基本上是不洗冷水澡的,更不要說下河遊泳了。
當下見趙文靜叫他,心想不能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當下也脫了衣服,隻穿着一條肥佬短褲跳入了水中……
隻覺得水溫特别的冰冷刺骨,他全身的皿液幾乎在那一刻都凝固住了,他本來對遊泳也還隻是半缸水、晃蕩晃,何況還要在這樣的冷水裡遊泳?隻見他手腳僵硬,整個人如一塊大石頭,“撲通”便沉入了水中。
趙文靜一見楊浩入水的姿勢便知道不好,急忙一個猛子潛入水裡——隻見楊浩已經沉在水底、雙目緊閉、張着個癞蛤蟆大嘴正在喝水,那水大概已經滿了大半個肚皮。
趙文靜急忙潛到楊浩的身旁,将他往上一擰——人在水中,無論是浮在水面上還是沉在水底實際上都受到了水的浮力。因此當趙文靜将楊浩往上一擰的時候,楊浩的身體自然也往上浮起,然後趙文靜再潛到他的下面,将他往水面上推。幸好這裡的水也不過兩米多深,很快楊浩便被推出了水面。然後趙文靜将他象拖一條死魚一樣拖到岸上,再将他弄到一塊大石頭上百朝下趴着,提起他的兩條腿給他倒水。倒完了水,立即給他做人工呼吸……
幾分鐘後,楊浩終于睜開了眼睛。
“好了,你終于活了。”趙文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什麼我終于活了?難道我死了嗎?”
“你一隻腳已經跳進鬼門關了!既然對冷水過敏就不要逞能嘛,你象個秤砣似地沉在水底隻知道喝水,起碼喝了好幾斤呢!”趙文靜沒好氣地哂道。
楊浩臉紅耳赤道:“文靜,對不起……”
“對不起的是我,我不該拉你來遊泳!”
“那剛才你又救了我一次,謝謝你……”
“謝什麼呢?我在你面前做得再好,也抵不上你的‘虹虹’、‘芸芸’、‘秋玲’、‘春玲’……”
“文靜,不要這樣說,你對我的好,我永遠都記在心裡呢。不信你拿把刀來,把我的心掏出來看看……”
“誰要看你的心了?自作多情!”趙文靜哼道。
楊浩甩了甩頭上的水珠,想到周虹、龍芸她們,心裡忽然又沉重了起來,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
趙文靜自然知道楊浩的心思,忙道:“好了,别歎氣了,都是我不好,又勾起了你的心病。”
“不,不怪你,我隻是覺得我太内疚,我對不起她們,特别是我對不起死去唐老師、還有龍芸和謝燕,她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我不敢對她們有非分之想,但也許有一天,我也不排除把和她們中的一個人的關系由朋友上升到戀人……不過,現在看來,這永遠隻能是一種奢望了。”楊浩心痛地眺望着遠方。
“為什麼?是因為她們都死了嗎?”
“不,就算她們還活着,也是不可能了。”
“哦?那是為什麼?”
“因為……你知道的……”楊浩的聲音愈加低沉。
“我知道,是因為周虹,你還愛着她,是嗎?”
“是的,無論她是敵是友,這都不可能改變了……”
“如果,你和她永遠也不可能了,你願意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嗎?或者,這段新的感情就在你的面前,你願意接受嗎?”趙文靜期待地望着楊浩道。
“我……”楊浩正要說話,忽然旁邊傳來“撲通”一聲水響,仿佛有個什麼毛乎乎的東西跳入了水裡。
“什麼鬼東西?”趙文靜吓得急忙掩住兇口。
楊浩盯着水面看了看道:“别怕,也許隻是一隻水獺,也就是俗稱的‘水鬼’或‘淹死鬼’!咳咳……”楊浩忽然一陣劇烈咳嗽。
趙文靜看了看楊浩,隻見他兩頰慘白又帶點桃紅,嘴唇則是烏得和那紫葡萄一樣,身子在不停地哆嗦,皮膚更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是受了寒的表現!
她連忙将楊浩身上的水擦幹淨了,同時命令似地對他說道:“張開四肢,抱緊我!”
“抱……抱緊你?别……别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快點!”趙文靜見楊浩猶豫不決,忙拽住他的雙手,一把拉到自己身邊,讓他的雙手扣住自己的後腰,和楊浩臉對臉地擁抱住!
“這……文靜,光天化日之下……”楊浩大恐,不明白趙文靜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動作?也許趙文靜是一個比較開放的女子,對感情的表達直接而又熱烈,可自己到底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光天化日之下還不能做出這麼**的事情來吧?
“抱緊我,全身的皮膚緊貼住我,越貼得緊越好……”趙文靜喘氣微微道。
“文靜,你放開我吧,我求你了……”
“住嘴!我現在放開你,你非凍僵不可!你身體内已經進入了大量的寒氣,這裡沒有醫療設備,我隻有用我自己的體溫來為你驅寒!”趙文靜異常嚴肅地說道。
見趙文靜說得那樣嚴肅,楊浩便不再啰嗦了——隻覺得趙文靜的身體就象一個滾燙的爐子,将暖烘烘的熱量源源不斷地傳遞到他的身上。他逐漸僵冷的身軀也似乎正一點一點地恢複活力……
半個小時後,楊浩感覺自己的體溫終于恢複了正常,他忙輕輕對趙文靜道:“文靜,謝謝你,我已經好了,快松開我吧。”
趙文靜沒有說話,仍是緊緊地拽着他的手,不讓他的手離開自己的腰,同時她的肌膚也仍同楊浩的肌膚緊緊地挨在一起。實際上兩個人也并不是全光,畢竟趙文靜還穿了一件泳衣,楊浩也穿着一條寬大的肥佬短褲(他并不肥,但他喜歡穿寬松的短褲,不喜歡那種繃得緊緊的感覺),但兩個單身男女就這樣緊緊地摟抱在一起,确實也有些不雅。趙文靜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一種異樣的幸福當中不能自拔,而楊浩心中卻充滿了愁緒。畢竟這是在野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果叫人看見,那實在會很難堪的。碰上開放一點的人還好,最多把這倆人當成一對“非主流”的前衛戀人,睜一隻眼也就過去了。若碰上從食古不化、道貌岸然的衛道者,那可就會死得很難看。雖然不會象民國時期一樣會被人沉豬籠,但也一定會被罵個狗皿淋頭、嘗遍臭雞蛋、爛白菜狠砸的滋味。
“好了,文靜,我們回去吧。”楊浩再次哀告道。
趙文靜卻象是沒聽見一樣,仍是不松手。
這時,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濃濃的暮色籠罩了大地,幾步之内都看不清人影了。
就在這時,水庫邊的公路上忽然傳來了汽車喇叭聲,一輛吉普車駛了過來,雪亮的車燈“刷”地照在了楊、趙兩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