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顧好你自己,我一會兒與你說。”大約是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會幹擾的謝别夢,施雲岫幹脆進了屋子。
謝别夢不過就是内力耗損太過嚴重,調息了一會兒就可以自由行動了。她進了屋子,看到屋子裡簡陋的樣子,不禁皺了皺眉。
施雲岫注意到她的表情,笑了笑,“這麼高的地方,能有個栖身之所已經很難得了。”
“你……”謝别夢撓頭,心裡有些矛盾。她心裡到底還是生氣的,隻是這氣卻不習慣對着施雲岫發出來。
“我殺了謝眉。”施雲岫如何不知她所想。有些事就是這樣,明明自己是一番好意,也許對方并不領情。選擇,很多時候都不是别人能夠代替的。
“讓我看看你的傷。”謝别夢終究是擔心她的。心裡的氣也隻好暗暗的消解了。
施雲岫失皿過多,臉色本來蒼白。聽了這話卻面色泛紅道:“你确定要看?”見謝别夢奇怪地看着自己,她淡定地開始動手解開自己的衣服。
“雲岫……”謝别夢抓住了她解衣服的手。“傷在什麼地方?”
“你們謝家的殺招雙速殺,你說傷在什麼地方?”施雲岫好笑地反問。
謝别夢心頭一凜,那一招是連她都接不下的。施雲岫受着傷,中着毒,如何能夠殺了謝眉?“你挨了兩劍就是為了殺她?”
“我躲不開,隻能挨着了。好在她在施家多年,卻沒有親眼見過‘劍底無心’這招,否則我就算豁出這條命也殺不了她。”施雲岫笑得苦澀。能夠被逼到以命搏命的地步,顯然不是一種好的感受。
“你是不是一早就算好了?”謝别夢的心在疼。謝家雙劍的威力她是清楚的,挨上兩劍沒死已經算是她命大了。這種事就算有意避開緻命位置,也很難活下來。所以謝家的霓虹雙劍才有那麼大的威名。
“小夢,”施雲岫的表情認真起來。“我答應過謝娘的,隻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出事。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換,我也要這麼做。”
“可是……”
施雲岫不等謝别夢說下去,繼續道:“何況這件事也不隻是為了你,謝眉本就是要殺我的。還有海砂幫的事,我早就說過,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與其時時擔心隐藏的威脅,不如放手一搏。也許我的勝算低了些,但是現在活着的是我。”
謝别夢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施雲岫是為了她而犯險,她還有立場說上幾句。若是為了武林犯險,那麼她就沒有多話的立場了。
“所以……”施雲岫露出讨好的笑容。“不要生我的氣了。下次不會了。”
謝别夢無奈地再次确認,自己果真被這個女人吃得死死的。看她那示弱讨好的小眼神,真是想說幾句抱怨的話都不忍心。
心下的怒氣消了個七七八八。謝别夢突然想到了一個很敏感的問題,“是仲息幫你裹的傷?”
施雲岫點頭。她也知道謝别夢在介意什麼,“你要不要這麼介意啊?那是你爹。”
“他是男人。”謝别夢的臉黑了一半。
“可他是長輩,你看,我都不介意的。”
施雲岫的話讓謝别夢剩下那半邊臉也黑了。剛要說什麼,突然聽到外面有輕微的聲音,她還沒等回頭,一個人影已經栖身到了她的背後。她心裡其實知道來的是誰。這麼高的絕壁,除了仲息,應該沒有其他人上得來了。但是她剛剛就在介意施雲岫裹傷的事情,這會兒也不說話,手腕一扭,已經一掌拍向了後面。
後面來的自然是仲息。此刻他端着熬好的藥汁,見一掌拍來,立刻後退了三步。謝别夢卻不肯罷休,借着這空當回過頭來,父女二人一見面俱是一怔。謝别夢的手終于垂了下來。不需要懷疑,也不需要解釋,這父女倆有六成相似,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幾乎是瞬間,兩人都确認了對方的身份。
施雲岫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她隻是走過來接過仲息手中的藥碗,仰頭喝了。然後坐在床邊看着這父女倆見面的詭異場景。說實話,她是有些惡趣味的。她好奇這對父女之間會有什麼樣的對話。
“你是我的女兒。”沒有疑問,隻是簡單的陳述。
謝别夢的嘴角動了動,那一聲“爹”終究是沒有叫出來。她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舞兒呢?”仲息說完怕謝别夢聽不懂,又加了一句,“你娘呢?”
“死了。”謝别夢終于開口了。
“因何而死?”
“病死的。”
兩人的對話極為的冷靜,似乎誰都沒有要父女相認抱頭痛哭的意思。“果然是父女啊!”施雲岫在一旁暗自歎道。
仲息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謝别夢。”謝别夢擡眼看着自己的父親,目光冷淡而疏離。
“謝氏佳人舞,一昔别夢寒。好名字!”仲息喃喃說着。這一刻,他的臉上終于露出追憶的神情,仿佛在追憶那些已經逝去的年華和逝去的人。
謝别夢沒有接他的話。名字好與不好都是她的名,與他何幹?
“夢兒,你是不是在怨恨我?這些年我沒有盡過做爹的責任。”仲息的話終于像一個父親該說的話了。
一旁的施雲岫感到欣慰。
謝别夢卻搖頭道:“我不怨恨你。你對我來說就是個名字而已。我知道仲息是我爹,這就足夠了。”說着她轉身對施雲岫說:“我帶你下去。煙兒等在下面,讓她好好看看你的傷。”
仲息對于謝别夢淡漠的話語并不介意。反倒是很高興,高興于這個女兒真的很像他。這時候笑眯眯地走過來道:“你能帶她下去?”
謝别夢扭頭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你能上來是學了我的黃鶴無蹤吧?老實說我很吃驚,你這個年紀就有如此武學修為實屬難得,可是要帶個大活人下去,憑現在的你還是太勉強了。”仲息說到最後也語重心長起來。
如果是謝别夢自己,她當然可以不理會仲息的話。但是事關施雲岫的安危,她就不敢冒險了。
這對父女啊!施雲岫也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感歎了。
“小夢,前輩會帶我下去的。”
謝别夢看着自己的爹,一臉的不信任。
“小夢?這個稱呼好。”仲息立刻從善如流地對着謝别夢說:“小夢,好歹我也是你爹,你這麼不信任我是怎麼回事?”
謝别夢不說話,隻是不屑的眼神仿佛在問:“我憑什麼信任你?”
仲息裝作沒看見,轉頭對施雲岫說:“丫頭,你現在還不能走。”
“為什麼?”這話由施雲岫和謝别夢不約而同地問了出來。
“我給你喝的藥叫七日返魂湯。要七天才能起效。你看你現在沒事人一樣,如果沒服完七天的藥量,你這條命根本就保不住。”仲息解釋道。
“那我就再待兩天。”這倒不是什麼值得糾結的事情。施雲岫對謝别夢道:“你去告訴燕燕她們,我再待上兩天,讓她們不要擔心。”
謝别夢不說話,臉上明顯的拒絕神情。她跳上來一次不容易,這次下去估計就上不來了。但是她這會兒哪裡離得開施雲岫。她隻是不愛說話,卻不是傻,目前能夠幫忙做這件事的人就隻有身邊的這個爹了。于是她的目光望向了仲息。
仲息挑眉,一副“你找我什麼事”的樣子。謝别夢比他淡定,表情都不變,就是望着你,一直望着你。仲息也不是省油的燈,于是針鋒相對地回望。
施雲岫扶額,誰說這不是父女倆?做事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仲息最後熬不住了。擺手道:“這孩子怎麼連性子都這麼像我?一點不像她娘。罷了,我就下去跑這一趟。”說着出了門,臨走時回頭叮囑道:“你們兩個乖乖待在這裡,别亂跑哦。”
“前輩等等!”施雲岫突然叫住仲息,從床邊的包袱裡取出一支羽毛形狀的銀钗交給了謝别夢,謝别夢又轉交給了仲息。“有此物在,下面的人就會相信你了。”
仲息低頭看着手裡小巧精緻的銀钗,嘴角勾起一絲玩味。“鸩羽钗啊。”說着就出門了。
施雲岫重傷未愈,折騰了這麼久,有些精神不濟。此刻她靠在床頭,臉色蒼白若雪。
“雲岫,你怎麼樣?”謝别夢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順勢就将她抱在懷裡。因為不知道她的傷口在哪裡,謝别夢抱得格外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