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這個時候,蘇震還轉過身來,老成持重的樣子在賀修文的肩膀上摁了一下。
“既然是你的兒子,就算沒在你的身邊長大,你也得盡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如果你有幸進入月球要塞,好好跟賀行談一談。”
這個“談一談”的用意很明顯,不是像父親一樣閑話家常,而是提醒賀行,他的親生父親還在蘇家,他進了艦隊也别忘記蘇家的利益。
賀修文低着頭,沒有回答。
此時的賀行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剛系好安全帶,何歡的另一隻手就伸了過來,一會兒摸一下賀行的眉毛,一會兒捏一下賀行的耳朵,一會兒又按在賀行的後頸上。
賀行被他折騰得煩了,一把揮開了對方,冷聲道:“你幹什麼啊!”
誰知道何歡一直眯着眼睛笑:“你來找我了。所以我多摸摸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神經病。”賀行沒好氣地說。
他們就要使出大廳了,車頂完全閉合,氧氣注入的提示聲響起。車子駛入了一個通道,身後的通道門關閉,眼前的通道門打開,一片銀白色的沙漠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頭頂上是一片深邃的宇宙,無數星子點綴,哪怕閃耀,那種光芒也顯得孤寂。
衛星折射着冷光緩慢地旋轉移動着。
賀行睜大了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這裡是月球,真的是月球。
“想開嗎?”何歡忽然說。
賀行一側臉,才明白何歡指的是這輛車。
這是全封閉式月球裝甲車,能夠承受小型隕石的撞擊,全速行駛的速度媲美法拉利。
“想。”賀行點了點頭。
何歡愣了一下,沒想到賀行會這麼爽快地點頭。
“那你……”
“哥哥,我想開車。”賀行側過臉,看着何歡的眼睛說。
“啊……哦。”何歡露出自己“是不是幻聽”的表情。
他們沒有換宇航服,所以不能開車門出去一上一下,隻能直接交換座位。
何歡解開了安全帶,一條腿伸到了賀行的位置上,賀行從下面移到駕駛席上。
就在兩人交疊的時候,何歡踩空了一下子就坐了下去。
“草!”賀行的臉都漲紅了,因為何歡坐的太不是地方了。
“對不起!你沒事吧!”何歡一站穩了就來查看賀行的情況。
“差一點斷子絕孫。”賀行也坐在了駕駛席上,系上安全帶。
何歡卻很緊張,手觸上了賀行的休閑褲的褲腰:“我看看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賀行一把捂住了,臉紅的更厲害了,“你别亂扯!”
何歡手指的溫度透過褲子的布料傳遞過來,賀行的呼吸都哽住了。
何歡卻一本正經地說:“不讓我看看怎麼安心?”
“我都說沒事了!”
賀行想要把何歡給推起來,卻沒想到對方側着臉,從下向上看着他,眼尾輕微向上揚起,笑得真壞。
“那你……”
“哥哥。”賀行立刻就喊了出來。
何歡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沒起來,直接趴在賀行的膝蓋上:“小子,你有點兒不正常。以前叫你喊我一聲‘哥哥’,感覺就像逼你吃毒藥。現在你叭叭地開口就叫,我不習慣。”
這家夥不系安全帶,車子就一直警告不肯啟動。
不知道為什麼,腿上的重量,讓賀行有一種安全感。
“我隻是想讓你在我眼睛裡看到的,和我嘴上說的是一樣的。”賀行淡淡地說。
“那你再多喊我兩句?”何歡問。
賀行笑了一下,低下頭摸了摸何歡的腦袋:“哥哥,别鬧了,起來了。”
何歡顫了一下,很明顯。
知道自己叫他“哥哥”,這家夥會有感覺,賀行忽然有了成就感,甚至還有點兒上瘾。
“哥哥,要不要我給你系安全帶啊?”
“你一個人開了這一路,有沒有很孤獨啊?”
賀行就這樣垂着眼,一直看着何歡有一搭沒一搭的胡扯。
“要你給我系安全帶。我一個人不孤獨,想到你就覺得孤獨得要命。”何歡緩慢地起身,向後靠着椅背。
賀行難得耐心地靠過去,給他把安全帶給扣上了。
“賀行。”
“嗯?”賀行側了側臉。
“你好帥。”何歡靠在他的耳邊說。
他的聲音很鄭重,拉長的尾音還有一點為賀行着了迷的感覺。
“廢話,老子宇宙第一帥。”賀行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發動了車子,根據導航往月球要塞開過去。
何歡沒有說話,胳膊肘抵在車窗邊上,撐着下巴看着賀行。
賀行又說:“你剛才對蘇震那麼冷淡,可是對我爸那麼客氣?”
“蘇震對我的身份很感興趣,而且他猜測你很可能會回到聯邦艦隊,所以想要利用你父親把你跟蘇家綁定。我對你父親示好,你父親在蘇家的日子能好過一點。”何歡解釋說。
“你……是不是做過調查了?知道我父親跟蘇家是怎麼一回事?”
“我知道。但是調查不是我做的,而是其他人……但做調查的人也是好心。因為你明明那麼能賺錢卻活得像隻鐵公雞。所以就有人想要知道你有沒有什麼不良嗜好,比如賭博高利貸之類。”何歡的手覆在賀行握着方向盤的手上,指尖很輕柔地碰了碰。
這就是何歡,以前賀行覺得這家夥哪兒都不好,又虛僞又煩人。
但相處久了,賀行才發現何歡這個人張弛有度,哪怕是他再想知道的事情,隻要你不想說,他都會替你維護秘密。
“我的父母是大學同學,在大學一畢業就結婚了,那還是地球反擊戰之前的事了。我的爸爸賀修文在學校裡就是有名的帥哥,校草,你懂不?”
“嗯,懂。”何歡點了點頭。
“惦記他的人還挺多,這其中就包括一個叫蘇俪的,她就是現任副區長蘇震的獨生女兒。”賀行一邊開車一邊說。
“嗯,你爸是長得很儒雅,一看就有涵養也很溫柔。但是你比你爸更好看,因為你比較帶勁兒。”何歡說。
賀行咳嗽了一下,耳朵尖又熱了起來。
“我的媽媽剛懷孕的時候,碰上火星入侵,情勢很嚴峻。整個城區的市民被緊急撤離。但是撤離的名額是有限的。蘇俪……就是蘇震的女兒,蘇玥他媽……向我的爸媽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隻要我爸跟我媽離婚,跟蘇俪結婚,就能跟着蘇家撤離。這個女人對我爸是真的很執着,從大學一直追求到我爸跟我媽結婚了都不撒手。她從小就被蘇震寵大,要什麼就有什麼,被我爸拒絕,在她看來就是莫大的恥辱。所以她才找着機會,一定要搶我爸。”
“你爸是不會肯的。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一種倔強。”何歡說。
“對,我爸不肯。他甯願一家人一起承受度過這場災難。但是我出生了,保護孩子是父母的天性。我爸媽無論如何都舍不得我跟他們一起死,最後還是妥協了。他們離了婚,我爸娶了蘇俪,抱着襁褓中的我撤離了。後來,我的媽媽僥幸活下來了,蘇俪就差人把我送回給了我媽。”賀行的聲音是平靜的,但是沒有人能體會他生長在一個父親想要愛他,卻沒有父親的家庭是怎樣的傷痛。
“其實這也是一種交換。你爸用自己的婚姻和愛情來換你的性命。既然你的命保住了,蘇家把他留下無可厚非。”何歡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去數落蘇家趁人之危,而是覺得這一切既然是交換,那麼賀修文就要遵守交換的規則。
“對。我爸一開始承諾了蘇震,如果他能在數據庫立足,他願意為蘇家效犬馬之勞。一開始蘇震還挺欣賞我爸爸的能力,覺得這個女婿實在留不住了,當個幕僚也行。蘇俪知道了,整個人就像瘋了一樣,還跑到我媽媽那裡大鬧了一場。後來蘇俪就懷孕了,但是我很确定這個孩子絕對不是我爸爸的。因為她懷孕的那段時間,我媽生病了,我爸一直陪着我媽看病,哪有時間跟她混在一起。”賀行無奈地笑了一下。
“她一旦懷孕了,就算孩子不是你爸爸的,你爸也是她名義上的丈夫。這口鍋賀修文不想背也要背。因為他們一旦離婚,外面就會猜測蘇俪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賀修文的。這對蘇震的名聲打擊很大,蘇震如果想要仕途平順,這樣的‘家醜’最好不要有。”何歡很輕易地就分析出了蘇震的想法。
“對,從此以後我爸隻要但凡動了想要離開蘇家的念頭,他就會被一降再降。這就是蘇震讓他屈服的方式。他隻能在蘇家的陰影下活着。就連跟我多說幾句話,蘇震都會打壓他。”
賀行冷笑了一下。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蘇震想要競選區長,能得到聯邦艦隊的支持就是如虎添翼。他會讓你父親來找你的。”何歡笑着說。
“然後呢?”賀行側過臉來,冷不丁對上了何歡的視線,他才意識到對方一直看着自己。
“有我呢。我想辦法把你爸爸調回聯邦艦隊的數據庫。蘇震現在手伸不了那麼長,碰不了數據庫的人。”何歡說。
賀行忽然将車子停了下來,側身看着對方:“何歡,你對我這麼好圖什麼?”
何歡被賀行這麼看着,難得低下了眼。
“我想你好好的。”
“就這樣?”賀行的心底湧起一種失落來。
他很清楚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失落。
因為何歡沒有說想要賀行做他的火控手,哪怕是一句半開玩笑的試探也好。
“就這樣。不過你要是能親我一下,就更好了。”何歡眯着眼睛笑了。
心頭的熱皿就因為這樣一句話湧上了嗓子眼,賀行的手指勾住了何歡嚴謹的衣領,何歡甚至沒反應過來,向後仰了一下,下一刻他的下唇就被什麼給抿了一下。
何歡睜大了眼睛,賀行已經坐直了身子,又扣緊了安全帶,繼續朝着目的地開過去。
賀行一臉面無表情,心髒卻跳得厲害,呼吸也比之前熱了三分。
他梗着脖子不去看旁邊的何歡,畢竟剛才是自己主動親上去的。
不知道開了多久,旁邊的人忽然伸手扣住了他的手指,略帶暗啞的聲音說:“你……開錯了。”
賀行這才發覺自己早就偏離了導航上的線路。
所有假正經的僞裝不攻自破。
賀行頓時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念頭,直接趴在了方向盤上,臉也埋進了胳膊裡。
“怎麼了?”何歡的聲音傳來。
“好丢人。”賀行悶悶地說。
是真的好丢人。自己親了何歡,想假裝不在意結果還開錯了路。
何歡摸了摸賀行的後腦勺,輕聲說:“怎麼忽然就……親我了?我還以為你會反感和生氣。”
何歡的聲音還是很啞,就像是為了壓抑什麼快要不能呼吸。
“我都說丢人了——你他麼的還問!”
賀行的臉漲紅了。
“你是不是挺喜歡……挺喜歡我親你的?”何歡靠在賀行的耳邊說。
賀行沒回答。這些天,他每每想起自己跟何歡在東區基地的最後那一吻,就翻來覆去睡不着。
“你跟很多人吻别過嗎?”賀行把腦袋轉向了另一邊。
他知道何歡一直看着自己,用那種溫潤的無法捉摸的目光。
“我沒有跟任何人吻别過。應該說……我沒有吻過任何人。除了你。”何歡的聲音輕悠悠地沒入賀行的耳朵裡。
賀行的心就像是被對方給捏在手裡的,何歡不松手,賀行就一直緊緊繃着。
“騙誰呢。”
“誰也不騙。”何歡仍舊繼續靠在賀行的身邊,“你再不把車開回航線上,艦隊就會派一整支車隊來找我們了。”
聽到這裡,賀行趕緊起身,收拾起心神,把車開了回去。
月球要塞是依傍着一個山脈建造而成的。整個要塞都很隐蔽,哪怕敵人從火星飛到了這裡進行轟擊,也有山脈作為屏障,不會受到太大的損害。
可以說是将地利優勢發揮到了極緻。
當他們的車開到了要塞的門口,賀行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旁邊的何歡:“我……我還需要什麼身份證明嗎?”
“我就是你的身份證明。”何歡擡起了胳膊,攬上了賀行的肩膀。
沉重的金屬大門打開,賀行的視線跟着擡起,前方的通道燈光明亮,生物識别裝置啟動,認出了何歡,賀行将車開了進去。
月球要塞是除了地球之外最大的要塞。
在這裡駐守着的工作人員和艦隊人員有幾萬人。設備和生活設施相當齊全,内部空間是表面上看起來的幾倍。
賀行一邊開着車,一邊看着要塞裡寬闊的空間,完全傻了眼。
“跟你兩年前的月球要塞已經完全不同了,對吧?”何歡笑着問。
“啊……對。”賀行還處于驚訝的狀态。
“方向盤向左,行入泊車位。這輛車該歸還給艦隊了。”
賀行難得像個乖寶寶一樣,何歡說怎麼打方向盤,賀行就怎麼做,直到這輛車穩穩地停在了位置上。
他們下了車,何歡走了沒兩步就有人不停給他敬禮,搞得賀行都不好意思地低着頭,總覺得自己狐假虎威,占了那些人的便宜。
“沒想到‘少校’在這裡這麼受尊重呢。”賀行跟在何歡的後面,小聲嘀咕了一下。
“我不是因為‘少校’而被尊重。而是我在月球演習的不敗紀錄。”何歡回過頭來,特地在賀行的鼻尖上戳了一下。
“不敗紀錄?你哪兒來的不敗紀錄?你有火控手了?”賀行問。
何歡笑而不答,而是帶着賀行在基地裡閑逛。
“這裡是基地裡的超市,是不是比你兩年前看見的要大許多?”
何歡一邊跟賀行介紹,一邊買了兩個冰激淩。
“很貴,别買了。”賀行在何歡買單的時候伸手擋住他的臉,想要阻止何歡刷臉付款。
何歡卻不以為意:“我們不可能長命百歲。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能在這裡請你吃一隻冰激淩的機會卻很少。”
賀行隻好接過冰激淩,跟在何歡的身後。
這一部分都是生活區域,越往裡面走,人就越少,守備也越是嚴密。
一個一個像是貨車車廂的長方形金屬盒子出現在了賀行的面前,這就是操作員居住的地方,被戲稱為“安全箱”。
何歡帶着賀行走過狹窄的走廊,來到了最裡面,然後打開了一個“安全箱”。
“歡迎來到我家。”何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賀行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先是探了腦袋進去看,這個“安全箱”裡隻放着一張單人床,書桌是折疊的,要從床尾推過來,一切都是節省空間的設計。
床頭的燈光是暖色調的,床上鋪的是艦隊統一下發的純白色床單被罩。
何歡的内務比賀行想象中整理得更好,床上平整到一條細微的紋路都沒有。
“怎麼?不敢進去?”何歡的聲音從賀行的身後傳來。
“我為什麼不敢進去啊?你又不能把我關在裡面。”賀行沒好氣地說。
後背忽然貼進了何歡的懷裡,何歡從後面扣住了賀行的胳膊,這家夥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賀行掙紮了一下,完全動不了。
“我還真的能把你關在裡面。”何歡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
賀行就這樣被何歡強行給押了進去。
當身後的自動門上鎖時發出“咔嚓”一聲,賀行的心頭也跟着顫了一下。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他和何歡兩個人了。
“坐啊。”何歡拎着賀行的背包,打開了自己的衣櫃,将它放了進去。
賀行沒有想到那麼小的一個衣櫃,何歡竟然還能留出一半的空間來。就好像何歡早就想好了如果賀行來了,就會讓他住在這裡,所以衣櫃的空間也提前準備好了。
“坐哪兒啊。”賀行看着那張單人床,總覺得不好意思坐下去。
又或者一旦坐下去了,就會……發生什麼。
他忽然聯想到自己那一次跟着何歡回家取他的舊衣服,何歡也是一把将他摁在床上,兩人差點沒打起來。
啊,不對,自己單方面被何歡壓制,連打起來的機會都沒有。
“坐床上啊。不然還能坐哪裡?”
何歡一邊笑,一邊打開電熱水壺燒開水。
賀行還是選擇靠着床沿坐在了地上,他左看看右看看,心裡的羨慕指數倍增長。
“你的房間可真大。我以前在月球基地開運輸機的時候,我們是四個人住在你這麼大的房間裡,我睡在上鋪,早上起床腦袋都會撞到天花闆。一個翻身就能翻到地上。”
何歡端着一個馬克杯,來到了賀行的身邊坐下,把杯子遞給了他。
濃郁香甜的味道蔓延開來,賀行低頭一看,愣住了:“麥芽乳?你哪兒來的?”
“剛來這裡的時候,閑的無聊就會到處走走。比如超市裡轉轉。看到一些東西,覺得你會喜歡所以就買了放宿舍裡。雖然現在不比兩年前,物資沒有那麼緊缺了,但是像一些能讓人心情愉悅的小零食,還是消耗的特别快的。”
言下之意就是,何歡看到賀行可能會喜歡的東西,就會帶回來,囤起來。
賀行抱着馬克杯,眼睛紅了。
“你怎麼了?”何歡的手伸過來,把賀行的臉掰向自己,“我是讓你想起什麼不高興的事情了嗎?如果麥芽乳不喜歡……”
“喜歡,我很喜歡。你對我太好了。”賀行垂着眼說。
何歡愣了愣,單手勾着賀行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賀行,你這樣可不行。太好騙了。我給你一杯麥芽乳你都能被感動。要是以後再有什麼人給你一塊巧克力啊,給你一包薯片啊,你是不是也會眼睛紅通通被騙走了啊?”
“我不會。”賀行回答。
他很肯定。
什麼是有目的的好,什麼是小心翼翼的好,賀行能感覺到。
“那你怎麼确定,我給你的這杯麥芽乳沒有問題呢?”何歡輕聲問。
“哈?”賀行側過臉來,完全不明白何歡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早就對你說過男人的房間不要随便進了。”何歡露出略微無奈的神情,“說不定我就是想把你帶到我的房間裡,為所欲為。在這裡,你哭也好鬧也好,沒有人會來救你。你也不想一想,我是什麼人?你在我這裡吃了虧,可沒有人給你主持公道。”
賀行吹了吹馬克杯裡的麥芽乳,然後喝了一大口。
“你放了什麼了?什麼時候起效果?我會像幹了四五杯‘深水炸彈’那樣頭暈目眩心跳加速嗎?”賀行側着臉問。
何歡什麼也沒說,隻是長久地看着他。
賀行不知道怎樣去形容這種目光,看似安靜卻有着一種執着……像是要将賀行揉碎了捏在手心裡,擠進骨髓裡。
“我對你做過什麼,你還記得嗎?”何歡的喉嚨滾動了一下。
這在賀行看來,讓他口幹舌燥。
“記不大清了……要不然你再讓我感受感受?”賀行很緊張地說。
他覺得自己在飛蛾撲火,明知道會引火燒身可是……可是他就是忍耐不住。
那一天的他是混沌的,但是并不妨礙他記得何歡親吻自己時候的柔軟和強硬,以及皿液噴張的瘋狂。
在那之後的每一個夜晚,賀行都想要努力地忘記,但是越努力就越清晰,越清晰他就越是按耐不住地想要把何歡拽到自己的面前來。
“小混蛋,那天明明是我伺候你。你是開心了,我一整個星期吃東西都沒味道。”何歡慢慢地靠近賀行,原本都是麥芽乳香味的空氣裡,賀行聞到了清朗利落的男性氣息。
那是何歡須後水的味道。
賀行冷不丁湊了過去,在何歡的下巴上碰了一下。
腦子裡就像炸鍋一樣,耳邊都是嗡嗡嗡的聲音,賀行死死地扣着那個馬克杯不松手。
何歡的手伸過來,強行把杯子從賀行的手裡拿開。
“别握着它,抱着我。”何歡說。
那聲音聽起來有點冷,帶着命令的意味。
賀行的手僵在那裡,卻沒想到何歡的手掌扣住了賀行的後背,一把将他從地上帶了起來,等到賀行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對方扔在了床上。
賀行下意識撐着胳膊肘向裡躲,但是這麼窄的空間,他才一退就抵住了牆。
何歡的雙臂就撐在賀行的耳邊,那雙眼睛直白到熱烈地看着賀行,明明恒溫二十五度的空間卻讓賀行覺得好熱,背上都在出汗。
他聽見了何歡的呼吸聲,壓抑而厚重,他單手解開了自己嚴嚴實實的領口,略微擡起下巴的時候,脖子的線條也被拉長。
賀行喜歡何歡的脖子,一直都喜歡,因為那裡的線條看起來特别有張力,仿佛無論怎樣的力量都無法征服何歡,無法讓他低下頭。
可就在此刻,何歡忽然低下頭來毫無預兆地吻上了賀行。
那是一個富有壓迫感的吻,賀行下意識扣緊了身下的床單,何歡的舌碾壓而來,席卷了賀行一切的感知,甚至不斷地強迫着賀行打開自己的齒關,把更多的柔軟和溫暖交托出來。
跟何歡的親吻相比,賀行在車上的那個吻也好,又或者是剛才在何歡下巴上親的那一下也好,都幼稚到不行。
何歡的吻越來越深,就像是炙熱的岩漿不斷的燃燒着賀行的理智,帶着決絕的氣勢,仿佛賀行一丁點的抗拒就會玉石俱焚。
何歡閉上了眼睛,額頭抵着賀行,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緩然開口說:“這你還記得嗎?”
“現在記得一點了。”
賀行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壞事的孩子,那種心跳加速到極限的感覺讓人上瘾。
他微微睜開眼,就能看見何歡高挺的鼻骨,像是用刀在最堅硬的石頭上鑿刻出來的,堅韌剛硬,賀行覺得自己像個傻子,當初第一次見到何歡的時候怎麼會覺得這家夥不夠有男人味呢?
何歡的喉間發出低啞的笑聲,空氣跟着震蕩,賀行的耳朵都快要被蠱惑了。
“你就是想我讓你舒服,對吧?”
賀行的舌尖在牙槽上抵了抵,“那不然跑來這裡幹什麼?”
“你是我見過最渣的男人。”何歡咬着牙槽,惡狠狠地說。
賀行露出了孩子氣的笑容:“我隻渣你。”
“當初我就該把你給咬死。看你現在怎麼嚣張。”何歡低着頭,看着賀行。
“你現在也可以咬,我期待着。”賀行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混蛋。”何歡難得急躁地開始解自己的扣子。
賀行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指。
“你等等!”
“哦,後悔了,害怕了?”何歡歪了歪臉,看着他,嘴上雖然勾着笑,眼睛裡卻是毫不掩飾的壓迫,意思是“臭小子沒有後悔藥”。
“後悔你個大頭鬼。我的禮物,我要自己拆。”
賀行擡起手,一顆一顆開始解何歡的扣子。
何歡閉上眼睛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撐在賀行的身邊,忍耐着讓賀行完成“拆禮物”的過程。
當何歡的脖子完全露出來的時候,賀行忽然擡起了頭,在他的頸窩狠狠咬了下去。
“唔……”何歡發出了門哼聲。
這樣的聲音,讓賀行更加惡劣,不斷用自己的虎牙去叼,用舌尖去抵。
何歡沒有掙紮,單手撐在賀行的身邊,另一隻手直接扣着賀行的後腦,像是要将自己的皿肉和性命都送給賀行。
過了很久,賀行才松了嘴,壞笑着看着何歡,然後他發現何歡正看着自己。
那是一種毫無底線的迷戀。
緊接着何歡的吻又落了下來,用力到讓賀行的腦袋連轉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賀行手腕上的通信器一直在震動,先是言喻風,接着是葉陽,他們發現怎麼打電話賀行都不接之後,就發了許多條信息。
大意就是賀行安置好了沒有,晚上大家一起聚餐。
但是賀行完全處于失神的狀态,他發現何歡就是毒藥,看着五光十色漂亮非常,不小心喝下去,從喉嚨到五髒六腑都給燒沒了。
“你這樣子,會讓我想太陽。”何歡抱着賀行說。
“呸……還想月亮呢。”賀行整個人都混混沌沌的,原本整潔到一條紋都沒有的床單,已經差不多被擰成了麻花。
“那好,我不想太陽,專門想月亮……這裡就是我的月亮。”何歡又笑了,賀行就覺得自己在魂遊。
細碎的吻落在賀行的臉頰上,賀行的耳朵又熱了起來。
到了晚上,何歡和賀行去跟葉陽還有言喻風碰面的時候,許沖也在。
言喻風眉梢一挑,開口道:“賀行,你很可以嘛。打你電話不接,發你信息不回,你這是想上天?”
賀行把椅子勾開,坐了下來:“我們這不是已經上天了嗎?”
許沖的眼神卻很毒。他眯着眼睛看着何歡的脖子,幸災樂禍地說了句:“诶嘿,怎麼沒給咬斷了?”
賀行一聽,立刻不好意思了。但還是一臉面無表情地點菜。
反正是許沖請客,他的錢肯定也不少。
誰知道許沖竟然攔着賀行:“诶!诶!诶!我可不是土豪大款!兄弟們悠着點兒!悠着點兒!”
何歡笑了笑說:“你的火控手呢?還藏着怕我跟你搶呢?”
“誰怕你搶啊?你搶去了匹配度也開不了機。他還在做訓練呢,一門心思有朝一日KO你!”
一提起自己的火控手,許沖就緊張,生怕何歡又有什麼想法。
他趕緊舉起杯子說:“來來來,歡迎各位來到月球要塞。特别是我的老同學言喻風,能再見到你我覺得就跟做夢一樣。”
“怎麼可樂都被你敬出了二鍋頭的氣勢?”言喻風也笑着舉起杯來。
賀行跟着舉杯,像是領導一樣開口:“你們大家幹了,我就随意了。”
被可樂灌飽算是怎麼回事?他當然要留着肚子吃飯了!
吃完了飯,許沖拉着言喻風去聊家常了。已經許多年他們沒在一起說過話了。
“對了,王大錘怎麼沒來?”何歡随意地一問。
“人家叫王天錘好嗎?虧他還是你俱樂部的經理呢,你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嗎?”賀行在心裡為王天錘感到悲哀。
“好吧,王天錘呢?”何歡問。
“他老婆要生了,這個時候他還敢來月球旅遊……這不是想死的節奏嗎?”賀行回答。
“是的啊。”葉陽跟着點頭。
“走吧,我帶你們到這裡轉一轉。”何歡說。
“你帶我們轉一轉?我們身為非艦隊人員,能進來一定是你向上面打了申請吧?你還敢帶我們到處閑逛,小心你的肩章被摘掉。”賀行沒好氣地說。
何歡不以為意地說:“是我向上面打了申請,我說你來了這裡我就無時無刻不想見到你,如果每天我都要開車去力盾集團建造的民用基地見你,來回要耗費至少兩個小時。”
“你可真受寵。那我們能看到你駕駛的戰艦嗎?”賀行問。
“可以啊,我帶你們去。”
何歡這麼一說,葉陽的眼珠子都要爆出來了。
能進入月球要塞就已經是他這一輩子難得的體驗了,何歡竟然還要帶他們去看真正的戰艦!
賀行回過頭來瞥了葉陽一眼:“你怎麼了?走路都同手同腳了。”
“我……我……緊張……”
賀行歎了一口氣,攬上葉陽的肩膀,帶着他跟在何歡的身後。
“别緊張,我們隻是去看戰艦,并不是開戰艦。”
他們通過了層層的關卡,終于來到了接駁通道。
整個空間靜悄悄的,就連走路都能留下回音。
葉陽很緊張,不斷地咽口水。
走在他們前面的何歡身姿很挺拔,就這樣看着他的背影,賀行也覺得是一種享受。
隻是當他獨自一人走在前面,賀行的心底隐隐湧起一種不安,仿佛随時……這個男人就會消失。
賀行下意識上前了一步,拽住了何歡的手。
這時候何歡正好走到了生物識别裝之前,全息屏幕出現了何歡的身份:s級戰艦操作員。
賀行整個人都傻住了:“你……你是s級的操作員?”
賀行雖然沒有待在聯邦艦隊,但是他卻知道s級戰艦操作員在大多數時候就像某種榮譽,比如關城,陣亡了被追加s級的稱号。
而活着能被評定為s級的,說明他的能力已經不是一般的a級操作員水平了。
何歡側過臉看着賀行,捏緊了賀行的手指:“怎麼那麼驚訝的樣子?我這麼厲害,不能是s嗎?”
賀行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但是他的手還被何歡扣着,又被拽了回去。
“你……在害怕?”何歡眯起了眼睛,直視賀行的眼底,“我是s級操作員,不是那個s。”
賀行的心髒又開始猛烈的跳動。
别看他平時有點沒耐心,還有點小暴躁,但他很少緊張。
可這一刻,他卻很緊張。
何歡是s級的戰艦操作員,這意味着火星一旦有戰事發生,他一定會被派去最危險的地方。月球要塞對他而言,隻是暫時停泊的地方而已。
“你……真的沒有火控手?”賀行再一次問他。
“我沒有。太難匹配了。”
“所以……你真的一直一個人操作火控手和舵手的位置?”賀行又問。
“你知道我說的是真的。這樣不用降低自己的反應速度去向另一個人妥協,攻擊的方向永遠和戰艦的轉舵方向匹配,時機也不會有偏差……”
“但你的注意力、你大腦的消耗也會是普通舵手兩倍甚至更高!你……”
“是啊,按道理我應該能退役了。你會等我回家嗎?”何歡笑着問。
“回家……”賀行皺緊了眉頭。
每一次何歡出戰,都是在臨近那個大腦的極限。
沒有人能無休止地保持最快的反應能力,這是一種酷刑,是一種壓榨。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開了一半的通道門忽然又關閉了。
他們頭頂的警報在閃爍了不到三秒驟然熄滅了。
隻聽見“哧哧”兩聲響,像是氧氣口忽然停止的聲音。
黑暗毫無預兆瞬間降臨,沒有一絲光線,視覺都無法适應。
“怎麼……怎麼回事?”葉陽吓壞了,立刻把自己的通信器打開,在黑暗狹長的通道裡,就像一隻無助的螢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