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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第15章

簡・愛 (英)夏洛蒂・勃朗特 5550 2024-02-01 16:53

  第二天我得采取一些新的措施,這個計劃不能再悶在自己心裡了。為了獲得成功我必須說出口。下午娛樂活動時間,我去拜見校長,告訴她我有可能找到一個新的職位,薪金是我目前所得的兩倍(在羅沃德我的年薪為十五鎊),請她替我把這事透露給布羅克赫斯特先生或委員會裡的某些人,并問明白他們是否允許我把他們作為證明人提出來。她一口答應充當這件事情的協調人。第二天,她向布羅克赫斯特先生提出了這件事,而他說必須寫信通知裡德太太,因為她是我的當然監護人。結果便向那位太太發了封簡函。她回信說,一切悉聽尊便,她已久不幹預我的事務了。這封信函在委員會裡傳閱,并經過了在我看來是極其令人厭煩的拖延後,我終于得到了正式許可,在可能的情況下改善自己的處境。附帶還保證,由于我在羅沃德當教師和當學生時,一向表現很好,為此即将為我提供一份由學校督導簽字的品格和能力證明書。

  大約一周以後,我收到了這份證明,抄寄了一份給費爾法克斯太太,并得到了那位太太的回複,說是對我感到滿意,并定于兩周後我去那位太太家擔任家庭教師。

  現在我忙于做準備了,兩周時間一晃而過。我的衣裝不多,隻是夠穿罷了。最後一天也完全夠我整理箱子――還是八年前從蓋茨黑德帶來的那一隻。

  箱子已用繩子捆好,貼上了标簽。半小時之後有腳夫來把它取走,送往洛頓,我自己則第二天一早要趕到那裡去等公共馬車。我刷好了我的黑呢旅行裝,備好帽子、手套和皮手筒,把所有的抽屜翻了一遍,免得丢下什麼東西。此刻,我已無事可做,便想坐下來休息一下。但我做不到,盡管我已奔忙了一整天,卻一刻也無法休息,我太興奮了。我生活的一個階段今晚就要結束,明天将開始一個新的階段。在兩者的間隙,我無法入睡,我必須滿腔熱情地觀看這變化的完成。

  “小姐,”一個在門廳碰到我的仆人說,這會兒我正像一個不安的幽靈似的在那裡徘徊,“樓下有個人要見你。”

  “準是腳夫,”我想,問也沒問一聲就奔下了樓去。我正經過半開着的後客廳,也就是教師休息室,向廚房走去,有人卻從裡面跑了出來。

  “準是她!――在哪兒我都認得出她來!”那人攔住我,一把抓過我的手叫道。

  我定睛一看,見是一個少婦,穿戴得像一個衣着講究的仆人,一副已婚婦女模樣,卻不失年輕漂亮,頭發和眸子烏黑,臉色紅潤。

  “瞧,是誰來了?”她問話的嗓音和笑容我似曾相識,“我想你沒有把我完全忘記吧,簡小姐?”

  頃刻之間我便喜不自禁地擁抱她,吻她了。“貝茜!貝茜!貝茜!”我光這麼叫着,而她聽了又是笑又是哭,兩人都進了後客廳。壁爐旁邊站着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家夥,穿着花格呢外衣和褲子。

  “那是我的兒子。”貝茜立刻說。

  “這麼說,你結婚了,貝茜?”

  “是呀,已經快五年了,嫁給了馬車夫羅伯特・利文,除了站在那兒的鮑比,我還有一個小女孩,我把她的教名取作簡。”

  “你不住在蓋茨黑德了?”

  “我住在門房裡,原來那個看門的走了。”

  “噢,他們都過得怎麼樣?把他們的事情統統告訴我,貝茜。不過先坐下來,還有鮑比,過來坐在我的膝頭上好嗎?”但鮑比還是喜歡側着身子挨近他媽媽。

  “你長得不太高,簡小姐,也并不很結實,”利文太太繼續說,“我猜想學校裡沒有把你照看得太好吧,裡德小姐要比你高得多呢。而喬治亞娜小姐有你兩個人那麼闊。”

  “喬治亞娜想來很漂亮吧,貝茜?”

  “很漂亮。去年冬天她同媽媽上了倫敦,在那兒人見人愛,一個年輕勳爵愛上了她,但勳爵的親戚反對這門親事,而――你猜怎麼樣?――他和喬治亞娜小姐決定私奔,可是讓人發現了,受到了阻止。發現他們的正是裡德小姐,我想她是出于妒忌,如今她們姐妹倆像貓和狗一樣不合,老是吵架。”

  “那麼,約翰・裡德怎麼樣了?”

  “啊,他辜負了他媽媽的希望,表現并不好。他上了大學,而考試不及格,我想他們是這麼說的。後來他的叔叔們要他将來當律師,去學習法律,但他是個年輕浪蕩子,我想他們甭想使他有出息。”

  “他長成什麼模樣了?”

  “他很高,有人叫他俊小夥子,不過他的嘴唇很厚。”

  “裡德太太怎麼樣?”

  “太太顯得有些發胖,外表看看倒不錯,但我想她心裡很不安。約翰先生的行為使她不高興――約翰用掉了很多錢。”

  “是她派你到這裡來的嗎,貝茜?”

  “說真的,不是。我倒早就想見你了。我聽說你寫了信來,說是要去遠地方,我想還是趁你還沒有遠走高飛的時候,動身來見你一面。”

  “恐怕你對我失望了吧,貝茜。”說完我笑了起來。我發覺貝茜的目光雖然流露出關切,卻絲毫沒有贊賞之意。

  “不,簡小姐,不完全這樣。你夠文雅的了,你看上去像個貴婦人。當然你還是我所預料的那樣,還是孩子的時候你就長得不漂亮。”

  我對貝茜坦率的回答報以微笑。我想她說得對,不過我承認,我對這話的含義并沒有無動于衷。在十八歲的年紀上,大多數人都希望能讨人喜歡,而深信自己并不具備支撐這種願望的外表時,心裡是絕不會高興的。

  “不過我想你很聰明,”貝茜繼續說,以表示安慰,“你會什麼?能彈鋼琴嗎?”

  “會一點兒。”

  房内有一架鋼琴。貝茜走過去把它打開,随後要我坐下來給她彈個曲子。我彈了一兩曲華爾茲,她聽得着了迷。

  “兩位裡德小姐彈不了這麼好!”她欣喜地說,“我總是說你在學問上一定會超過她們的,你能畫嗎?”

  “壁爐架上的那幅畫就是我畫的。”這是一幅水彩風景畫,我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了校長,以感謝她代表我在委員會中所做的善意斡旋。她給這幅畫配了個玻璃鏡框。

  “嗬,好漂亮,簡小姐!它同裡德小姐的繪畫老師作的畫一樣好,更不要說年輕小姐她們自己了,她們同你天差地遠。你學法語了嗎?”

  “學了,貝茜,我能讀還能講。”

  “你會做細布和粗布上的繡花活嗎?”

  “我會。”

  “啊,你是個大家閨秀啦,簡小姐!我早知道你會的。不管你的親戚理不理你,照樣會有長進。我有件事兒要問你,你父親的親屬,有沒有寫過信給你,就是那些姓愛的人?”

  “這輩子還沒有。”

  “啊,你知道太太常說,他們又窮又讓人瞧不起。窮倒是可能的,但我相信他們像裡德家的人一樣有紳士派頭。因為大約七年前的一天,一位愛先生來到蓋茨黑德,而且要見見你。太太說你在五十英裡外的學校裡,他好像很失望,因為他不能多呆。他要乘船到外國去,一兩天後從倫敦開航。他看上去完全像個紳士,我想他是你父親的兄弟。”

  “他上國外哪個國家,貝茜?”

  “幾千英裡外的一個島,那兒出産酒――管家告訴我的。”

  “馬德拉島?”我提醒了一下。

  “對,就是這地方――就是這幾個字。”

  “那他走了?”

  “是的,他在屋裡沒有呆上幾分鐘。太太對他很傲慢,後來她把他叫做一個‘狡猾的生意人’,我家羅伯特估計他是個酒商。”

  “很可能,”我回答,“或者酒商的職員或代理人。”

  貝茜和我又談了一個鐘頭的往事,後來,她不得不告辭了。第二天早晨在洛頓候車時又見了她幾分鐘。最後我們在布洛克赫斯特紋章旅店的門邊分手,各自上路,她動身去羅沃德山岡搭車回蓋茨黑德;而我登上了車子,讓它把我帶往米爾科特那個陌生的環境,從事新的使命,開始新的生活。

  第十一章

  一部小說中新的一章,有些像一出戲中新的一場。這回我拉開幕布的時候,讀者,你一定會想象,你看到的是米爾科特喬治旅店中的一個房間。這裡同其他旅店的陳設相同,一樣的大圖案牆紙,一樣的地毯,一樣的家具,一樣的壁爐擺設,一樣的圖片,其中一幅是喬治三世的肖像,另一幅是威爾士親王的肖像,還有一幅畫的是沃爾夫之死。借着懸挂在天花闆上的油燈和壁爐的熊熊火光,你可以看見這一切。我把皮手筒和傘放在桌上,披着鬥篷戴着帽子坐在火爐旁,讓自己在十月陰冷的天氣裡暴露了十六個小時、凍得發僵的身子暖和過來。我下午四點離開洛頓,而這時米爾科特鎮的時鐘正敲響八點。

  讀者,我雖然看來安頓得舒舒服服,但内心卻并不平靜,我以為車子一停就會有人來接我。從腳夫為我方便而搭的木闆上走下來時,我焦急地四顧,盼着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希望看到有輛馬車等候着把我送往桑菲爾德。然而卻不見這類動靜。我問一位侍者是否有人來探問過一個愛小姐,得到的回答是沒有。我無可奈何地請他們把我領到一間僻靜的房間,一面等待着,一面疑窦叢生,愁腸百結,心裡十分不安。

  對一位涉世未深的年輕人來說,一種奇怪的感受是體會到自己在世上孑然一身:一切聯系已被割斷,能否抵達目的港又無把握,要返回出發點則障礙重重。冒險的魅力使這種感受愉快甜蜜,自豪的激情使它溫暖,但随後的恐懼又使之不安。半小時過去,我依然孤單一人時,恐懼心理壓倒了一切。我決定去按鈴。

  “這裡附近有沒有個叫‘桑菲爾德’的地方?”我問應召而來的侍者。

  “桑菲爾德?我不知道,小姐。讓我到酒吧去打聽一下吧。”他走了,但立刻又回來了。

  “你的名字叫愛嗎,小姐?”

  “是的。”

  “這兒有人在等你。”

  我跳了起來,拿了皮手筒和傘急忙踏進旅店過道。敞開着的門邊,一個男人在等候着,在點着路燈的街上,我依稀看到了一輛單匹馬拉的車子。

  “我想這就是你的行李了?”這人見了我,指着過道上我的箱子唐突地說。

  “是的。”他把箱子舉起來放到了車上,那是一輛馬車。随後我坐了進去,不等他關門就問到桑菲爾德有多遠。

  “六英裡左右。”

  “我們要多久才到得了那裡?”

  “大概一個半小時。”

  他關了車門,爬到車外自己的位置上,我們便上路了。馬車款款向前,使我有充裕的時間來思考。我很高興終于接近了旅程的終點,身子靠在雖不精緻卻很舒适的馬車上,一時浮想聯翩。

  “我估計,”我想道,“從樸實的仆人和馬車來判斷,費爾法克斯太太不是一個衣着華麗的女人,這樣倒更好,我跟上等人隻生活過一回,同他們相處真是受罪。不知道除了那位姑娘之外,她是不是一個人過日子。如果是這樣,而且她還算得上有點和氣,我肯定能同她好好相處,我會盡力而為。可惜竭盡全力并不總能得到好報。其實在羅沃德,我打定了主意,并堅持不懈地去實行,而且也赢得了别人的好感,但與裡德太太相處,我記得我的好心總遭到鄙棄。我祈求上帝,但願費爾法克斯太太不要到頭來成了第二個裡德太太。可要是她果真如此,我也并不是非與她相處下去不可,就是出現最壞情況,我還可以再登廣告。不知道我們現在已走了多遠了。”

  我放下窗子,往外眺望。米爾科特已落在我們身後。從燈光的數量來看,這似乎是一個相當大的城市,比洛頓要大得多。依我看,我們此刻像是在一塊公地上,不過屋宇遍布整個地區。我覺得我們所在的地區與羅沃德不同。人口更為稠密,卻并不那麼景色如畫;更加熙熙攘攘,卻不那麼浪漫。

  道路難行,夜霧沉沉。我的向導讓馬一路溜達,我确信這一個半小時延長到了兩個小時,最後他在車座上轉過頭來說:

  “現在你離桑菲爾德不遠了。”

  我再次往外眺望。我們正經過一座教堂,我看見低矮、寬闊的塔直指天空,教堂的鐘聲正敲響一刻;我還看到山邊一長條耀眼的燈光,标明那是一個鄉村,或者沒有教堂的莊子。大約十分鐘後,馬車夫跳了下來,打開兩扇大門,我們穿了過去,門在我們身後砰地關上了。這會兒我們慢悠悠地登上了一條小道,來到一幢房子寬闊的正門前。一扇遮着窗簾的圓肚窗,閃爍着燭光,其餘一片漆黑。馬車停在前門,一個女傭開了門,我下車走進門去。

  “請從這邊走,小姐。”這姑娘說。我跟着她穿過一個四周全是高大的門的方形大廳,她領我進了一個房間,裡面明亮的爐火與燭光,同我已經習慣了兩小時的黑暗恰成對比,起初弄得我眼花缭亂。然而等我定下神來,眼前便出現了一個惬意和諧的畫面。

  這是一個舒适的小房間,溫暖的爐火旁擺着一張圓桌,一把老式高背安樂椅上,坐着一位整潔不過的矮小老婦人,頭戴寡婦帽,身穿黑色絲綢長袍,還圍着雪白的平紋細布圍裙,跟我想象中的費爾法克斯太太一模一樣,隻是不那麼威嚴,卻顯得更加和藹罷了。她正忙着編織。一隻碩大的貓娴靜地蹲在她腳邊。作為一幅理想的家庭閑适圖,它真是完美無缺了。對一個新到的家庭女教師來說,也很難設想有比這更讓人放心的初次見面的情景了。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豪華,也沒有令人難堪的莊嚴。我一進門,那老婦人便站了起來,立刻客客氣氣地上前來迎接我。

  “你好,親愛的!恐怕一路坐車很乏味吧。約翰駕車又那麼慢,你一定怪冷的,到火爐邊來吧。”

  “我想你就是費爾法克斯太太了?”我說。

  “是呀,你說得對,請坐吧。”

  她把我領到她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随後動手取下我的披巾,解開我的帽帶,我請她不用如此麻煩了。

  “啊,一點也不麻煩。你的手恐怕差點兒凍僵了吧。莉娅,調點兒尼格斯酒,切一兩片三明治。儲藏室的鑰匙在這兒。”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串當家人才有的鑰匙,把它遞給了仆人。

  “好啦,靠近火爐些吧,”她繼續說,“你已經把行李帶來了,是嗎,親愛的?”

  “是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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