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遙一路快速回到了院子前。
他沒有追上陸遺風。
但他笃定,去藥鋪裡買藥材的,就是陸遺風無疑了。
院子門前有一棵老樹,有些年頭了,長得十分茂盛,籠下的陰影能罩住方圓三丈多的地兒,院門也被納在了蔭涼内。
沈慕遙回去搬了個椅子出來,往院門背後一坐,翻了一本書在看。
那其實是他的槍譜,一直貼身帶着,早就倒背如流了。
他立着耳朵,聽隔壁院門的動靜。
沈慕蕊大緻能猜到兄長的意圖,因為他坐的位置實在是太玄妙了。過了小半個時辰的樣子,還是一動不動,手裡的書也沒見他翻。
她倒了一碗水,端過去。
“三哥。”
沈慕遙回神,很快将她手裡的水碗接過,又道:“天氣有些熱,你進屋去睡會兒。”
這是不想她留在邊上看着,沈慕蕊點頭,轉身進了屋。
随着日頭一點一點傾斜,沈慕遙也有些困乏,他站起身。
都快一個時辰了,隔壁完全沒有動靜,無人進出。
其實,他心底已經笃定,不過就是想親眼看見人,抓個現行而已。
現下想想,好像沒什麼必要。
他拎了椅子,準備回屋,剛邁了兩步,就聽見隔壁院子有動靜傳來。
隻猶豫一瞬,他就放下了椅子,輕步走到院門後。
隔壁有人開門。
沈慕遙差點就要開門出去,聽見隔壁的動靜便頓住了。
好像是輪椅的聲音。
那聲音出了院門,到了外面,又漸漸遠去。
等快聽不見了,沈慕遙才極輕極輕地将自家院門拉開,走了出去。
的确是廖聖璎。
推着她的那個丫鬟身形比較結實,邊上還跟着個相對秀氣的。
三人朝着城鎮中央那邊去。
應該是去逛街。
沈慕遙的眉心不由蹙了起來,都已經成了這樣子,還不知道安分?
他轉頭看向院門,已經落了鎖,也就是說裡面沒人了。
此刻,腦海裡冒出一個念頭驅使着他,要他進去一探究竟。
反正廖聖璎不在,即便陸遺風在裡頭,就算被撞見了,他也沒什麼好尴尬的。
打定主意,沈慕遙進了自家的院子,從這邊,翻牆越了過去。
這對他來說很輕松,如履平地般。
午後的庭院裡靜悄悄的,秋風吹過,蔭涼處更添陰涼。
這算是私闖民宅了,與行竊無異,但沈慕遙沒有什麼心裡負擔,他光明正大走進去。
正屋沒有上鎖,門是半掩着的,沈慕遙進去看了看,家具簡陋,比他那邊好不了多少。
他出正屋,又去看兩邊的偏房。
左邊的偏房一看就有人住,一開始,沈慕遙想到的是丫鬟,可他看見了個東西,便知道不是了。
房間的角落裡,挂着一件男式長衫,月藍色的。
陸遺風果然住這。
沈慕遙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準備掩門走人。
“沈兄,看來你對我的房間很感興趣。”
身後傳來一道帶笑的聲音。
沈慕遙不掩門了,他緩緩轉身。
這是他和陸遺風第一次面對面,算是初次相識。
“陸掌門。”
沈慕遙特意選了這個稱呼。
陸遺風彎唇,露出笑顔,明明隻是一件平凡的藍衫,竟也被他穿出貴氣來,風度翩翩。
“沈兄,明人不說暗話,你是來找我的吧?”
沈慕遙不否認。
他下了台階,與陸遺風站在庭院中,兩人氣勢相當。
“陸掌門說對了,我來,就是想問問陸掌門,你對蕊蕊到底什麼心思。”
陸遺風不遮不掩,一副很坦蕩的模樣:“沈兄有心有眼,想必能看得出來。”
沈慕遙斂了眸光,透出肅意。
“我要聽你親口說。”
“那沈兄聽好了,我對沈姑娘,心儀已久。”
陸遺風微微偏開視線,唇角帶着淺淺的弧度,“當然了,并不是什麼一見鐘情,我喜歡的,是沈姑娘自立自愛的品性,她是個特别的姑娘,有的時候……很讓人心疼。”
沈慕遙的目光緊緊盯着他,聽起來是肺腑之言,看起來也是相當真誠。
他注意到了陸遺風的用詞,他說的不是‘心動’,而是‘心疼’。
‘心動’聽起來固然美好,卻比不上‘心疼’來得讓人安心。
因為男人‘心動’之後不一定會‘心疼’,但男人的‘心疼’裡面,一定含了‘心動’。
沈慕遙認真地審視陸遺風。
此人果然不簡單,隻是簡單的幾句話,就讓他差點動搖。
沈慕遙暗暗蹙眉,他得拿出兄長的風範來,不能被陸遺風壓制了氣勢。
可惜,他嘴還沒張開,就聽見陸遺風歎氣。
接着,隻聽他惆怅道:“沈兄應該還不知道吧,你妹妹心裡,早就裝着别人了。”
這話讓沈慕遙懵了。
他下意識反駁道:“陸掌門,你胡說什麼?”
陸遺風偏眸一笑,“想來她沒告訴沈兄,應該是不好意思說。”
他說得有闆有眼,即便沈慕遙不願意相信,也反駁不了。
畢竟,他和蕊蕊之間,因着兩人的尴尬關系,做不到無話不談。
如果陸遺風說的是事實,他不僅意外,而且震驚――他竟半點也看不出來蕊蕊心裡有人。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沈慕遙問得有點生硬。
陸遺風的笑裡帶了點同情,他歎出一口氣,“不是我,也不是沈兄你,是江南定遠侯府的江小侯爺。”
這話像一顆積蓄已久的旱雷,毫不留情地劈在沈慕遙頭頂。
遍體生焦。
他連呼吸都有點困難了,“你,你……”
“沈兄不必驚訝,我與秦王是極好的朋友,他知道我對沈姑娘有意,便透露了些,我早就知曉你不是左相的皿脈。”
這隻是雷中之一,與出身比起來,沈慕遙覺得更見不得人的,是他對蕊蕊的心思。
陸遺風竟連這個也知道!
這種感覺很糟糕,就像被扒光了,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讓人羞恥,無地自容。
沈慕遙繃緊了臉。
“陸掌門,不是什麼話都能說出口的,你――”
“我有分寸,這些話,我也隻在沈兄面前才敢說。”
陸遺風打斷他,眉宇間很自然地覆着自信神采。他慢條斯理地抻了抻袖口,“不過,我還要再說一句,沈姑娘心裡的人,遲早會變成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