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奪路而出
慕容蓮聽到張六的聲音,微微怔了怔,随即臉上爆出喜色,提着裙子快速的出了殿門,站在廊下睜大了眼睛看着,果然看到張六跑了過來。
“你……怎麼來的?”慕容蓮喜悅裡有一些疑惑。
“當然是丞相帶着小的進來的,”張六看到慕容蓮,急忙把慕容晉進宮的事兒交待了一番,“娘娘,您放心,丞相已經去求太後了,一會兒就會來消息,您一定能夠平安離開這裡的。”
慕容蓮微微松了一口氣,心中的欣喜無限的放大,她不去細想父親這個時辰為什麼還能入宮來,又怎麼能夠去求太後,她根本不想去想,在她的印象當中,父親是無所不能的,自然能夠替她擺平一切。
她翹起嘴唇,眼角閃動着鄙視的光,側首看了看趴在窗子上冷可情,“哼,聽到了沒有,本宮馬上就可以出去了,枉費了你的心機。”
“本宮?”冷可情慢慢的直起身子,聲音淡薄得像是一碗白開水,“怎麼嫔位也可以自稱本宮的嗎?還有,那個奴才,她已經不是娘娘了,你不知道?”
冷可情說着,眼睛瞄了一下站在慕容蓮身邊的張六,光芒閃動,似乎有隐隐的笑意。
“哼,”張六抿了抿嘴,“恢複位份還不是遲早的事。”他說罷,心中多少有些發虛,一時高興的昏了頭,忘記了這冷宮中還有别人。
他轉身對慕容蓮低聲說道:“娘娘,奴才不宜在此地久留,先行告退了,您要保重。”
“也好,”慕容蓮點了點頭,她知道這冷宮不是什麼人都能夠進來近視的,張六又是一個外男,的确不适合出現在這裡,何況還是在冷可情的眼皮子底下。
張六快步離開,慕容蓮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心裡越發的輕松得意,她擡手撫了撫耳邊的發,語氣尖利的說道:“說起來,這什麼将軍還是不如丞相,所以呀,我勸你還是老實一點,若是再不識相,等到本宮出去了……”
“如何?”冷可情接過她的話,淺淺的一笑,嘴角的笑紋飛快的一閃,“你還是先從這裡出去了再說吧。”
“你以為這都是空話嗎?”慕容蓮看着冷可情的笑意,心中的怒意翻湧,臉上的笑也早已經挂不住,眼睛裡露出兇狠的光,“本宮的父親是當朝丞相,位居一品,權傾朝野!你以為這點困境便能夠困得住本宮嗎?”
冷可情沒有說話,隻是悠悠的歎了一口氣,位居一品,權傾朝野……慕容蓮竟然愚蠢至此,她難道不知道,如果這八個字被容卿聽到,或許,慕容晉的命會沒有得更快。
她這番姿态落在慕容蓮的眼中,越發的覺得刺目,就像是一根刺,無論你怎麼搖晃它,它都牢牢的刺在那裡,而受疼的隻有自己。
慕容蓮心中的怒氣更大,臉色也微微漲紅,她恨恨的說道:“你以為你的小伎倆本宮不知道?你不過就是利用了幾個小心思,暫時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力而已,現在本宮都懷疑,你之前的癡傻都是裝的!真是難為你了,居然能夠裝了這麼多年,不過……”
她的聲音頓了頓,唇邊的譏諷又加大了幾分,眼角閃動着輕蔑的光,“你再怎麼折騰,也不過是個賤人,就算是皇上現在對你有幾分興趣又怎麼樣?你且等着,你将來的下場一定比之前要慘上幾百倍!現在皇上一定也在太後那裡,說不定還會親自來接本宮出去……”
冷可情的心思卻在此刻飄到了别處,在她看來,慕容蓮這種如同蒼蠅一樣的“嗡嗡”之聲,實在沒有必要與她對吵,那樣的話豈不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讓她罵個痛快,然後,在最後的時刻,給她一個痛擊,讓她閉上嘴。
冷可情的心思在容太後那裡。
這個時辰,慕容晉在她那,如果遇上容卿的話,要如何解釋?一個外臣,何以在這個時辰入宮見得了太後?
她的心中有些不安。
她此時的沉默,在慕容蓮看來就是膽怯和心虛,她越發罵得起勁,整個空空蕩蕩的冷宮一時之間不聞其它的聲音,隻聽得到她尖酸刻薄的罵聲,帶着隐隐的得意和笑意在空氣中來回的穿梭。
那些叫罵之聲像是一支支的利箭,呼嘯着穿透人的耳膜,冷可情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正想着要不要把這個女人一巴掌拍暈過去安靜一會兒,還沒有出手,突然發現慕容蓮的身子抖了抖,張着嘴卻發不了聲音,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眼中盡是惶恐。
她随着慕容蓮的目光望去,在院中的樹下,一個人靜靜的站立,樹上的落花落在他的肩膀上,似乎站了有一段時間。
他的身姿挺拔,負手而立,沉默無言,遙遙的看來,目光深沉而高遠,周身是冰冷迫人的氣息。
容卿。
慕容蓮立時啞了口,方才的尖銳與淩厲刹那間被磨去了棱角,她擔憂的看着容卿,手指緊張的抓着自己的裙子。
容卿的目光隻是掃了她一眼,隻是一眼,卻如刀鋒狠狠的刮過,像是連皮帶肉的割下來,慕容蓮不由得微微顫了顫。
等她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容卿已經轉過頭去,看向冷可情,而他的目光不過是瞬間,便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那目光依舊深深,卻沒有了冷意和逼迫,似乎有疼惜、愛憐、愧疚等等,衆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像是翻越了千山萬水,隻為這一刻的目光對視,把她照亮。
冷可情卻像是回過了神來,眼睛一下子被點亮,隻是那眼底深處不是欣喜,而是濃濃的擔憂,她突然快步走了過來。
慕容蓮張着嘴,看着冷可情走近,以為她要對自己不利,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卻不成想,冷可情并沒有停留,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而是大步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
容卿迎着她的目光,看着她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來,心中的複雜情緒又多了一種驚喜,他甚至想要伸開手臂,張開懷抱,但是他的手不過剛剛擡起來,隻是微微觸碰到了冷可情的衣角,隻覺得一點微微的滑涼帶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氣,從指間溜走。
他怔了怔,看着冷可情的身影,她身姿挺拔,似乎有些悲壯的向着自己身後的那些侍衛堅毅的走過去。
那些侍衛手持着明晃晃的鋼刀,在這暗夜中鋪展開一片明亮而冰冷的光斑,在冷可情的面前閃耀。
容卿心中微震,他不知道冷可情是要做什麼,總覺得她似乎有些不太尋常,他擺了擺手,對那些即将要出手阻攔冷可情的侍衛道:“住手!”
那些侍衛收了架勢,微微向後退了一步,留出一條窄窄的通道,冷可情沒有什麼面部表情,隻有那滿眼的擔憂,像兩汪波瀾湧動的深潭水,讓人看着心驚。
冷可情依舊沒有任何的停留,仿佛這一切都不曾發生,或者她從來不以為這些人能夠擋得住自己,如果他們讓開,最好,如果不讓,那便以身相搏,她的這種神情讓那些侍衛都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覺。
隻是一刹那,冷可情的身影已經快速的閃了出去,容卿怔了怔,他的腿比腦子反應得更快更真實一些,随後也跟了上去。
容太後呆呆的坐在美人榻上,慕容晉已經離開,她卻覺得他的氣息依舊四處飄散,讓她幾欲窒息。
她推開窗子,深深的吸了幾口氣,黑黑的蒼穹像是翻湧的海水,沉沉的壓下來,要把她吞沒。
她昂着頭,眼角閃着晶瑩的光,她想起死去的丈夫,想着當年年幼的兒子,丈夫蒼白的臉,沒有一絲生氣,靜靜的躺在九龍冰棺裡,塵世間的一切已經與他無關,那一瞬間的感覺,像是失去了人世間最大的依靠和勇氣,她幾欲要随先帝而去。
可是,她轉眼看到兒子清澈的眼神,弱小的肩膀。
前朝風雲湧動,她豈能不知,若是自己死了,兒子怎麼辦?皇宮猶如盤踞着的怪獸,吞吐着一代又一代的君王,眼看着他們在責任、權力、欲望之中掙紮,直到死亡,它一直都在,冰冷沉默。
可是生于帝王家,天生就要為此一戰,不戰而敗,下場隻會更加慘烈。
一邊是丈夫蒼白的臉,一邊是自己年紀的兒子,她最終選擇了隐忍,選擇了陪兒子面對着四處湧動着不安氣氛的朝野,面對天下臣民,面對這萬裡江山。
一路走來,她承受了太多,隐忍了太多,慕容晉幾次三番的威脅和利用,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妥協和忍讓,可是,他似乎從未想過要适可而止。
時光匆匆而去,年幼的兒子已經成了一代君王,權力漸大,朝廷也日日穩定,他聰明睿智,帝王之術掌握得極好,或許……
是時候了吧?
容太後微微閉了閉眼睛,眼角流下一行清淚,她的面容沉靜,兇口都沒有激烈的起伏,先帝……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