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楊尚荊坐在廂房裡,左等右等也見不到孫原貞過來說話,于是整個人都焦慮了。
倒不是怕孫原貞腦子當機給他賣人頭這種事兒了,他是怕孫原貞沒那個魄力和阮随撕破臉,或者沒有辦法和方廷玉、軒輗兩個大佬達成共識,一起給阮随來個狠的。
這些問題看似無關緊要,但實際上涉及到了他在黃岩縣的自由度問題。
哪怕這十來年的接近二十年的光景兒,當初号稱無孔不入、在五百來年之後被吹得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錦衣衛出了京師已經差不多成了聾子瞎子,但是各地的鎮守太監事實上就相當于皇帝在外面的斂财機器兼耳目,外面有什麼風吹草動的,這幫太監傳回宮裡的速度要比外朝快得多。
而楊尚荊作為一個穿越者,在外擔任知縣,能什麼都不做麼?
當然……不能!不搞一點兒事情的穿越者那和鹹魚有什麼區别?但是現在他已經被内廷集體恨上了,他肯定是浙江鎮守太監的重點監管對象,隻要開始搞事情,肯定會被吊起來打,小毛病也得囚車一裝往京師一松,到時候直接菜市口挨刀還是永不叙用,就得看王振心情了,所以之前他才想着用用勳貴子弟這種優質白手套,現在有了這個由頭,隻要這幫浙江的大佬兒們發發力,阮随最次也要滾犢子,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而新來的鎮守太監在五年之内,也就是土木堡之變之前,想要在外朝實力完全占優的浙江掌控局面,簡直就是癡人說夢,真要是做到了,浙江三司五品以上的官兒都去跳河吧,反正活着也是浪費糧食。
“少爺稍安勿躁,這種事情,總歸是急不得的。”忠叔看着如同熱鍋上螞蟻直轉轉的楊尚荊,忍不住出聲勸導。
我也知道這事兒急不得,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啊,你買個雙色球已經買對了六個紅的了,現在就差了一個藍色球沒開獎,你鬧心不鬧心?
不過迎着忠叔的目光,楊尚荊還是坐了下來,端起面前的茶水灌了下去,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腳步聲,楊尚荊放下茶杯,蹭一下就站起來了,然後外面就傳來小厮的聲音:“楊公子,我家老爺說了,讓您先去城裡館驿住下,他和方藩台、軒鎳台去城外辦事,怕是明晚才能回來。”
忠叔聽了這話,臉上頓時綻放出了笑容,這笑容光彩奪目,就連臉上的那些褶子裡面,都充斥着陽光:“少爺,這是吉兆啊。”
論起一般的小算計,經曆過五百多年後那場知識大爆炸的楊尚荊還能強一點兒,但真正到了朝堂上的經驗,不說是抓瞎把,但比起忠叔這個老把式來,也是被甩出去十萬八千裡的,不過人家在外面說了,他也不能在這裡就問,隻能跟着忠叔出了屋子。
外面候着的小厮見了兩個人,臉色那叫一個和善:“我家老爺說了,楊公子送來的大車,就先留在這裡,總不會丢了的,至于您要的結果,明天就回出來了。”
楊尚荊也隻能點頭,跟着忠叔出了門,奔着杭州府的館驿去了。
路上,楊尚荊就問忠叔:“不知忠叔所說吉兆,到底吉在何處?”
“三司之中,兩司主官齊聚出城,這個吉兆還不明顯麼?”忠叔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了,“少爺可知道,那城外有什麼?”
楊尚荊當時就打了個哆嗦,城外有什麼?兵啊!能調兵的地方城裡也有,但是鬼知道這些年了城裡的人有沒有投靠阮随,但城外的一些衛所,就肯定不在阮随的控制之下了,這就意味着……孫原貞這幫文官兒真要借着這個由頭,給阮随來個實錘?!
然後第二天一早,昨天在孫府給他們遞話兒的那個小厮就上門了,遞上了一張條子,上面蓋着孫原貞的私印,證明這是孫原貞本人遣人送來的無疑,而上面的内容……就一句,可看了這一句之後,楊尚荊整個人都驚了,虎軀一震,差點兒把手裡的條子扔在地上:
浙江鎮守太監阮随私蓄兵丁、偷盜甲胄,截殺朝廷命官,意圖謀反,事發,畏罪自盡,于住處搜出書信數封,牽連甚廣。
這顯然不是上給朝廷的折子,因為後面的内容實在是太簡短了,這就是個通知,告訴楊尚荊一聲,浙江鎮守太監被活生生玩死了,而且還是畏罪自殺,直接就把罪名坐實了。
最厲害的依據還在最後,牽連甚廣。
什麼叫牽連甚廣?那就是要把閹黨在浙江的布局全部連根拔起,首當其沖的就是都司系統,也就是軍方,臨海衛肯定是要被搞死的,裡面百戶往上的官兒一個也别想跑,要問這事兒勳貴武将支持不支持……那當然是支持啦,這麼多的空缺,誰家沒有幾個不肖子弟啊,直接塞進去吃官饷,還不是美滋滋?
再然後就是鹽丁系統了,這些年鎮守太監把持鹽業之下,兩浙都轉運鹽使司基本就隻剩下一個牌子了,畢竟王振牛逼,所以外面派出來的鎮守太監,也必須牛逼嘛,這事兒别說文官系統自己高興了,就是勳貴都得蹦高,以前鼓搗個私鹽什麼的,漕船夾帶不說,還得給鎮守太監上供,至少要虧進去兩成利,這下子鎮守太監直接死了,大家夥兒還不得樂得去他墳頭上蹦迪?
當然啦,阮随會不會留下墳茔地還是兩說。
再說其他的,蘇杭的絲綢生意,還是肥缺兒;沿海的走私貿易,還是富得流油……
楊尚荊是越想越心驚,他左右看了看,這才問道:“不知阮随阮公公,是怎麼死的?”
“飲鸩酒自殺。”小厮明顯受過提點,說着話的時候笑嘻嘻的。
楊尚荊聽着寒毛直豎,要說阮随能自殺,他這個官場萌新都不信,雖然然歲沒有卵蛋,但是京中是有根兒的,隻要活着進京,想要洗白還是有機會的,結果這幫文官兒直接就一杯毒酒給他送上天了。
長吸了一口氣,楊尚荊就問這小厮:“不知道孫藩台對楊某有何吩咐?”
“老爺說了,楊公子隻管上任去就好了,拿着這個條子去城外,有一隊二十四人的衛所士卒護送上任。”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