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的國師又要納妾了。
這并不是什麼新鮮事，這國師雖然是神仙，但也沒礙着他一個女人接一個女人的往府裡擡。
這次國師要納的是戶部尚書葉文華的嫡長女葉晗。
消息傳到尚書府裡，幾乎所有人都激動了，大小姐這可是去給神仙當妾呢，說不定一朝受寵就雞犬升天了呢？
“這雞犬也不是好當的，你看原來那些自以為能升天的雞啊狗啊，不就通通都給國師下飯吃了嗎？”
葉晗心中腹诽，她今年剛滿十一歲，去給國師當女兒都嫌小。
更别說那些高高興興被國師擡進府裡的，通通不到一個月就沒了音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可惜葉晗她娘死得早，家裡是繼母朝華公主當家，她爹更是巴不得舍了一個女兒去讨好這個國師。
其實除了葉晗之外，朝華公主也不願意，送一個和她不是一條心的女人去國師身邊，那不是給自己埋禍根嗎？
皇室的生存哲學告訴她，這種蠢事不能做。
朝華公主便進宮找了皇帝，推脫了一番。
皇帝擺擺手，說這事沒得商量，必須得把身子康健、活蹦亂跳的葉晗給送到國師府裡去。
傻子也是活蹦亂跳的，朝華公主心裡想。
回到府裡後，朝華公主便親切的把葉晗叫到身邊來噓寒問暖。
這還是葉晗第一回被公主召見，受寵若驚得連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隻縮頭縮腦的坐在椅子上，捧着一碗早就涼透的茶，戰戰兢兢的笑。
直到說起要她去國師府當妾，葉晗這才吓得面如土色，又是害怕又是着急，手中的茶碗“嘭”的一聲便落在了地上。
茶水濺在了身上，腿上一涼，葉晗才似回了神，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我娘說過，這輩子當什麼都不能當妾，我不去，我不去！”
“求公主幫我跟爹爹求情，我，我甯死也不去當妾。”
頭磕的砰砰響，不一會兒便見了皿。
這反應倒像真是個傻子了，朝華公主面上笑容更盛。
她把葉晗扶了起來，溫柔道，“你既不願意，本宮本也不該勉強你，可是如果你不去，那尚書府裡的人都得陪你死，本宮也是沒辦法。”
葉晗哭得像個小花貓的臉蛋一下子就僵了，仿佛不明白為什麼她不去當妾就全家都要死。
朝華公主便給葉晗解釋了一番。
這國師去年才出現在夏朝，醫好了皇帝的病，自此一躍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
他的姓名沒人知道，甚至見過他的人都很少，不過傳聞他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是真正的神仙。
神仙有命，誰敢不聽呢？
葉晗抹了抹眼淚，還是一副不願意的樣子，隻是也不敢再求，可憐兮兮的站在那裡發愣。
“好了，你先回去罷，半月後，國師府的人便會來接你。”
葉晗被丫鬟扶着，哆哆嗦嗦的回了院子，一進屋便把自己悶在了被子裡，連晚飯也沒吃。
直到半夜，守門的丫鬟還能聽見嘤嘤的哭泣聲。
葉晗在被子裡哭的嗓子都啞了，可那面上卻是毫無表情。
“這葉晗是真傻還是假傻？”朝華公主問心腹道，“如果是真傻，倒是不用我再費一番力氣。”
畢竟要送個傻子去國師府，朝華公主也擔了風險，不過如果葉晗是真傻，那就不幹她的事了。
“奴婢瞧着倒像是真的。”一個心腹婆子說道，“這麼多年公主不都讓人看着她嗎？我剛問過了，這大小姐一直便是這樣，一丁點動靜都怕的很，老鼠膽子都比她大。”
“前些日子被二少爺推到了水裡去，也不見她去找老爺告狀，好了過後就更不敢出門了。”
“要是性子真這麼怯懦，那倒是好事，再讓人瞧着，我還是不放心。”朝華公主道。
葉晗這兩日幾乎不吃不喝，丫鬟婆子們輪番上前勸了又勸，也沒勸她吃進一口飯。
“公主，大小姐眼瞧着快是不好了，在這樣下去，餓死了可怎麼好。”婆子擔心道。
“那就讓她餓死。”朝華公主道。
果然到了第三天，葉晗已經人事不知。
朝華公主這才讓人去請了太醫，“讓他保密，切不可透露大小姐的情況。”
太醫又是下針又是灌藥，這才把葉晗從閻王爺那裡救了回來。
“公主，大小姐身子經此一役，怕是以後都要弱一些。”
“無礙。”朝華公主道。
葉晗醒過來時，朝華公主正坐在她的身邊不錯眼的看着她。
“公，公主！”葉晗啞着嗓子，如驚弓之鳥一般縮在被子裡，那惶恐不安的樣子倒讓人覺得可憐的很。
朝華公主當然不會可憐她，她闆着臉，厲聲道“你這是要置我們全家于死地啊！”
“我，我沒有。”葉晗一臉無措的小聲分辨。
“你想想你爹，再想想府裡的弟弟妹妹，你真願意他們因為你喪了性命？”
朝華公主語氣又緩和了起來，“國師是神仙，全夏朝再也找不到這樣的良配了，就算是做妾又如何，多的是人擠破了腦袋也想進去。”
“如果不是因為你爹是戶部尚書，本宮是公主，這樣的好事哪裡輪得到你。”
“可是，可是我娘說了，不能做妾。”葉晗還是堅持道。
“傻丫頭。”朝華公主忍住心中不耐，繼續道，“你娘家裡曾經就是出過神仙的，要是讓她知道你能嫁給神仙，肯定願意。”
“真的？”似乎被朝華公主的說法打動了，葉晗的臉色也沒有那麼堅決了。
“當然是真的，你好好想想，我明日再來看你。”
朝華公主之後便像是一個真正的貼心長輩一般，日日都到葉晗這裡來，關懷備至，體貼入微，不過幾日，葉晗便對她掏起了心肝。
“看來還真是個傻的。”朝華公主放下茶盞道，“我也是多心了，一個從小沒人教的丫頭，能有多聰明。”
“罷了，那傻藥暫時不要用了，免得被人查出來，始終是個隐患。”
“那大小姐那裡？”婆子問道。
“到時候派兩個丫鬟跟着她，若有不對，就用藥。”
葉晗出嫁前一天，她還是惴惴不安的來找了朝華公主。
朝華公主自然是滿臉笑容的安慰了她一番，又告訴了她怎麼伺候國師。
葉晗聽得滿臉羞紅。
說到最後，葉晗便惶恐不安說道，“公主，其實我今天過來，是有件事兒想要求您。”
“什麼事？”
“我可以帶走我娘的嫁妝嗎？”葉晗擡起頭來，無助的看着朝華公主，眼睛紅紅的，很是可憐。
“你想要你娘的嫁妝？”朝華公主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
“我不敢求公主給我出嫁妝，可是雖然是做妾，我也不想沒有嫁妝。”
葉晗似乎是沒有注意到朝華公主的态度，仍是小聲說道，“公主就當是我的執念吧，我還是想假裝我是嫁過去的。”
聽到這裡朝華公主微微放松，“你若是真的想要嫁妝，本宮便幫你出了。”
“真的？！”葉晗驚喜道，“多謝公主。”
“當然是真的。”說完朝華公主便吩咐了下去，讓人去給葉晗準備點首飾銀子。
“可是娘的東西是她留給我的最後念想，我，我還是想要娘的。”
葉晗說到這裡便絮絮叨叨了起來當年她娘多麼疼愛她，她娘死後她又多麼思念她娘。
這一說便是半個時辰，聽得朝華公主都想甩袖而去了。
“你若是想要，我一會兒讓人送給你。”
葉晗謝了又謝，便乖乖的回了房間。
朝華公主又把葉晗她娘的嫁妝翻了翻，當初她一聽說王氏家裡曾經出過神仙，便把王氏所有的東西都收了起來。
沒事便拿出來看，生怕錯過了什麼神仙寶貝。
這些書畫她閉着眼都能描繪出來，實在是沒什麼特别的，想了半天，還是把這些東西給了葉晗。
要是王氏真有什麼寶貝，怎麼會這麼早死，死後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
也是她癡念了，朝華公主想到，葉晗想要給她便是，沒必要給自己白白扣上一頂截留原配嫁妝的帽子。
再說葉晗身邊都是她的人，如果真有什麼動靜她也能馬上知道。
而且這半個月來的試探，她已經相信了葉晗就是個扶不上牆的阿鬥。
聰明人對自己的判斷尤其有信心，朝華公主就是這樣的人。
月上中天，葉晗躲在被窩裡，拿出她娘當初告訴她的那副梅花圖來。
咬破右手中指指尖，抹了三滴皿在那牆角伸出的梅花花蕊裡，果然，那花蕊微微一亮，便有一顆滴溜溜的藥丸顯了出來。
葉晗緊緊地握住那藥丸，臉上的表情一松，這麼多年的裝瘋賣傻，如履薄冰，總算保下了性命，還拿到了這顆丹藥。
以防打草驚蛇，她本就打算出嫁前夕再想辦法去拿這梅花圖，隻是想沒想她嫁的這麼早。
葉晗又想起了她娘走的那天。
不過是一頓早膳的功夫，好好的人說倒下就倒下了。
她爹并不在家，家裡就她和幾個婆子。
她娘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枯瘦的大手一直把她的小手握的緊緊的，現在她還能回憶起那種溫度來。
“晗兒，娘怕是躲不過這報應了，貪心害人啊！”
“可是丢下你一個人，娘真的放心不下。”
“如果你爹續娶，你也别怕，不要鬧，不要惹你爹生氣。”
“你從小就聰明，可是沒了娘，你隻能傻下去，知道嗎？”
葉晗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知道，娘說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晗兒是小樹枝，沒了大樹，就不能聰明，隻能傻。”
她娘欣慰的笑了，“晗兒真乖，你要記得，你是上域三十四城王家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你到了生死關頭，就把娘給你看過的梅花圖拿出來，抹上三滴右手中指的指尖皿在牆角梅花的花蕊處，便能拿到王家的家傳丹藥。”
“許多王家人吃下這顆藥都死了，但是祖宗說過，有緣人便能有一線生機，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用。”
“娘好想看着你長大，好想……”
葉晗擦幹了眼淚，她要好好活着，不能讓她娘死不瞑目。
第二日，穿上桃紅色的秀禾服，帶上麒麟送子的絨花，葉晗便被送進了國師府的西苑。
離西苑不遠處，有一個亭子，亭子裡坐着的就是大夏朝的國師和他的夫人。
“這次送過來的怎麼樣？”國師是一個矮小的男人，面容普通，說話時稍顯陰鸷。
“是個好的。”他旁邊的女人嬌笑道，白白嫩嫩的兇脯呼之欲出，“肯定讓你滿意。”
“希望能多用幾天。”國師道，“前幾個太不中用了。”
院裡的下人們早就等着了，葉晗一到，便規規矩矩的領着她去沐浴。
“你們出去，不用你們伺候。”
趁着沒人，葉晗把藥丸拿了出來。
之前國師納的女子通通都沒了音信，多半是已經死了。
葉晗并不認為她可以幸免。
不管這藥有什麼用，她是甯願自盡也不願意讓人折辱而死。
若是死了，尚書府和朝華公主也得跟着遭殃，若是沒死，那就是她葉晗的造化。
她沒辦法決定自己的命運，但還有勇氣賭上這麼一把。
隻是這輩子真的太短了。
葉晗閉着眼睛把藥丸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