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墨七見她要解左後方的一個珠子打成的結,半天也沒解開,看得心急自己走上去幫了把手,這個結一松開,一頭如雲般的墨發便絲絲縷縷傾瀉而下,烏黑濃密,柔軟如緞。
墨七覺得,或許那麼多人喜歡齊頃墨不是沒有道理的,至少她的頭發真的極美極美。
拿着梳子齊傾墨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着頭發,輕聲說道:“去查那個瑾君住哪個宮殿,如果可以,看能不能打聽出一些他的來曆,越詳細越好。”
“你想與他結盟?”墨七好奇,齊傾墨的重點怎麼會是放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他會主動來找我的,我做的,不過是看這個人值不值得結交。”齊傾墨笑道,宣搖國國姓乃是葉,比如葉淩奚公主,而瑾姓是僅次于葉姓之後的第二大姓,因為瑾諾得前任宣搖國禅位,坐上了皇位,于是瑾氏也在一夜之間興旺起來。瑾君,冠帝王之姓,尊貴無比,不然也不會以皇商身份入住宮内,既然是瑾諾的人,那自己在這陌生的青沂國皇宮中,似乎就多了一個可以借用的人。
墨七不甚明白這其中的關竅,但也學乖了,不明白的事絕不多問齊傾墨,反正她也不會說,隻點了點頭,應聲退下,走到門口又問:“以前鵲應不會武功,你也會叫她去查這些事嗎?”
“有些事,不用蠻力也可以得到答案。”齊傾墨用墨七的句式回敬了她。
墨七撇嘴,心想這真是個小心眼的女人,什麼事都不肯輸一星半點。
過了一會兒,柳安之借着月色敲響了齊傾墨的房門。
齊傾墨已經換了絲質的睡衣,舒适貼身,又披了件外袍在身上走進院子,與柳安之沏了一壺茶,看着月亮開始聊天。
“唐嘯在朝中勢力如何?”齊傾墨沒有半分拐彎抹角,直切要害。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這些事情,所以我知道的并不多,隻知道唐嘯是青沂國的一員猛将,就跟臨瀾國的蕭遙一樣,極為厲害,唐方是他的獨女,兩年前就嫁給了殷笑聞為太子側妃,極得恩寵,本來大家都認為殷笑聞登基之後便會立唐方為後,但不知為何一直遲遲未行。可是唐方是青沂國未來的皇後幾乎已經成了大家默認的共識。”
柳安之知道的的确不多,他所說的這些随便拉一個愛多嘴多舌的宮女都能套出來,但勝在柳安之真實,不會像那些宮女一樣添油加醋,肆意誇張。
“難怪唐嘯那麼恨我,今日殷笑聞迎我入宮的這皇後儀仗規格隻怕刺痛了他的心,怕他女兒的皇後之位讓我這個半路殺出來的聖女搶了,所以存了心要讓我出醜。”齊傾墨懶散一笑。
“殷笑聞宮的後宮我不是很清楚,但他喜歡美人,所以宮中佳麗頗多,如果他存心要讓你處于風口浪尖,你也會很麻煩,更何況你現在……”柳安之話說不下去,看了一眼齊傾墨的肚子,很是擔心。
這腹中的孩子算起日子來,已經有一個半個月,但齊傾墨體質并不是有太大妊娠反應的人,所以所謂害喜嘔吐這些症狀倒一個也沒有,隻是身子容易困乏。齊傾墨撫着小腹,目光悠長:“柳安之,我時間不多,要抓緊。”
柳安之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三個月,最多四個月齊傾墨的肚子便會現出來,到時候宮裡不可能還留着一個懷了孩子的女人,齊傾墨以身犯險是在有把握讓自己活着離開這座皇宮的前提下,現在,孩子也在最要人命的催魂鈴。
“你需要我做什麼。”柳安之深吸一口氣問道。
“就跟你讓人搬走那棵樹一樣,保證我們母子的安全。”齊傾墨怪異一笑,剛才進來時她聞一陣極好聞的香味,是從一根樹上傳來的。但未過一柱香的時間這香味便沒了,出來一看,樹已經讓柳安之叫人挪走了,理由是聖女不喜歡這味道。
那樣清甜安神的味道不會有人不喜歡的,除非是這香味會殺人。
青沂國的這群女人,動手也未免太快了些。
“另外,我要你所知道的有關臨瀾國所有的青沂探子資料,是所有。”齊傾墨深信臨瀾國還有青沂國的探子,她要把這些人全部揪出來,然後還原當日的情景,她要知道,除了殷笑聞這個主謀,柳安之這個幫兇之外,還有誰,是真正推動大幕的黑手,那個人,才是害得她一敗塗地,鵲應香消玉殒的真兇!
“我知道的,真的不多。”柳安之心中升起無力感,原本他進宮來是準備幫齊傾墨,保護齊傾墨,可是突然之間他發現,他以前故意避開的那些消息,那些他以為肮髒的令人憎惡的消息,在此時何其重要。
“所以我才要連蛛絲馬迹都知道,抽絲剝繭一向是我的長項。”
從墨七到了下半夜才回來就可以推斷,她一趟去得并不容易,這也在齊傾墨的意料之中,畢竟柳安之曾經是殷笑聞的人,她曾與瑾諾的感情匪淺,柳安之想必有告訴過殷笑聞這些事,殷笑聞自然會對墨七多加“照看”的。
這樣想着的時候,齊傾墨有些好笑,柳安之啊柳安之,這個自己曾經以為最簡單的柳安之,如今看來已經成了最複雜的人。就是不知道他并不陰暗冰冷的那顆心,是不是難以承受。
若說沒有料到的,那就是墨七并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直接把瑾君領了過來。
好奇地看了一眼墨七,墨七攤手:“我倒是想看你佩服我的樣子,可是他并不是我帶過來的,是他主動要跟着我來的。”
這說出去比較難堪,這位墨七小女将一路飛檐走壁,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侍衛與太監,還有宮女與嬷嬷,轉過了不知道多少廊柱和小亭,終于潛行到了從宮女那裡探聽來的瑾君的住所。
屋子裡一片漆黑,她很謹慎的從窗子裡跳進去,想找找有沒有能證明瑾君身份的東西,然後交給齊傾墨,結果她腳剛落地,那黑漆漆的屋子已經燭光四起,墨七想也不想,奪窗就要逃,卻有一身渾身黑衣筆直如劍的人擋在她面前,略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墨七姑娘,我家主人等你很久了。”
墨七轉身,便看見将一杯茶喝得有如品嘗天上仙漿瓊液一樣的瑾君,淡笑着看着她:“墨七姑娘,恭候多時了。”
後來的事情是墨七回來晚的主要原因,這個原因是瑾君覺得墨七的武功和警覺性實在太低了,這樣的人留在齊傾墨身邊起不到保護的作用,于是讓他那個一身黑衣酷得不行的下人,給她突擊了兩個時辰的殺人越貨,保家衛主必備知識貯量,而瑾君負責喝了一壺又一壺的茶,好像渴了他三個月了似的。
這般如此下來才耽誤了時辰,回來晚了。
這是墨七此後一生都不願再提起的憋屈丢臉事。
就是向來冷靜到冷酷的齊傾墨聽罷這番事之後,也忍不住翹起了嘴角,這位瑾君倒是有意思得很,好像知道墨七心高氣傲不好管教,幫着自己滅了滅她的火焰似的,如此說來,他倒是個趣人。
“還望聖女不要見怪,我手下最近一直找不到人切磋,所以有些技癢了。”他的聲音正如的人一樣,透着極好的涵養,每一句話裡哪幾個字該用什麼樣的音調和語氣,他拿捏得剛好,貴氣卻不使人覺得疏離,平和但卻決非柔弱。
“瑾公子哪裡話。”齊傾墨招手讓墨七換走了柳安之之前來過後留下的殘茶,換了新的茶具沖了一壺。
“這位瑾公子剛才至少喝了八大壺茶水,我看也喝不下了吧?”墨七被瑾君這麼一整,早已滿肚子的火,規矩便更不要提了。
偏生那瑾君修養極好,也不生氣,隻說道:“今日宴席上的菜鹽放多了些,現在還渴着,喝還是喝得下的。”
墨七一瞪眼:“撐死你!”
齊傾墨也不說話,隻看這位瑾公子能寬容到什麼地步,但不論墨七怎麼以下犯上,他依然是那副從容溫暖的模樣,月光灑下來在他身上白衣纏銀絲的衣服上,熠熠生輝,有如谪仙。
“茶好了。”至到齊傾墨泡好了一壺茶,遞了茶杯給瑾君,墨七才憤憤不平地退了下去。
齊傾墨遞過去的是一隻香杯,瑾君三指扣杯沿,在鼻下聞了三巡之後,将茶杯反扣于香杯之上,拇指食指捏往杯沿,中指扣住杯底,另外兩指收入掌中,朝齊傾墨看了片刻,微微一笑之後,才分三品飲盡杯中香茗,動作娴熟流暢,潇灑自然。
這是一個懂茶之人,面子上懂茶之人。
“這一次瑾公子與青沂國要談是的茶葉生意嗎?”齊傾墨看着他面前的空杯。
瑾君先是一愣,看着杯中茶水:“聖女果然睿智,不知是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這是第一道茶,你喝了。”齊傾墨倒掉公道杯裡的其它茶水,開始沖第二道茶,這一道,才是能入口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