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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491章笙歌起處,紅顔枯骨滿天星

  吳漸被說的啞口無言。

  不入深山不知山有多高,不見汪洋不知海有多廣。

  從琅琊劍冢出世,吳漸很有些自信,總覺得這天下除了獨孤和夫子,其餘人劍道不過爾爾,然後今日一戰李汝魚,其劍道并不比自己遜色。

  自己劍道再有提升,以為站在了青山之上。

  然而諷刺的是,黑白之劍又被風城主輕描淡寫的空手握住,沒有絲毫威脅可言。

  顯然自以為是的青山并非是青山。

  而且顯然李汝魚的劍道依然不弱于自己,否則風城主不會說李汝魚能殺自己——他這個層次的人,眼光斷然不會有錯。

  如此,回劍冢再苦練!

  吳漸看了一眼李汝魚,認真的說道:“别死了。”

  你隻能死在我劍下。

  李汝魚感受着吳漸話語裡的意思,想了想,“等事情忙完之後,我會親自等琅琊,我不介意重複一遍劍魔獨孤做過的事。”

  好大的口氣。

  吳漸不恚怒,雖然劍道依然不見青山之巅,但他的心态着實有些詭異。

  古井不波的聖賢之心境。

  聞言點頭,“等你劍來便是。”

  風城主随手一揮,那柄改名黑白的長劍落下,插在吳漸身前泥土裡,劍身猶在輕顫,笑道:“帶着你的劍先回去罷,我稍後便來。”

  吳漸沒有去深究風城主為何要去琅琊山。

  想來是奉獨孤之名,從女帝手中救下自己罷,對此吳漸根本不作他想。

  順其自然而已。

  取了長劍黑白,訝然發現,經風城主那一握,長劍黑白之上的龜裂細紋已經消失不見,宛若淬火新生的長劍。

  越發驚心,風城主的境界着實有些恐怖。

  隻怕已過聖賢。

  已近劍聖。

  待吳漸消失在濃霧之中後,風城主才轉身看向李汝魚,笑道:“其實我騙了他,以他當下的劍道,天下能殺他的找不出五人。”

  這麼說的意思,這五人自然不包括你李汝魚。

  李汝魚訝然,“為什麼?”

  為什麼要騙吳漸。

  風城主依然在微笑,他确實有些欣賞李汝魚,道:“但他也殺不了你,換句話說,以你目前的劍道實力,天下能殺你的也找不出五人。”

  李汝魚沒有應聲。

  倒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少女令狐有些吃驚的看着李汝魚。

  怎麼也沒想到,這年紀輕輕的男子,其劍道修為竟然可以跻身天下前十之列,而且在前五前六左右,着實讓人羨慕呐。

  風城主繼續道:“但這件事不能讓琅琊劍冢摻和得太深,你大概也知道了琅琊劍冢吳扇和劍魔獨孤的關系,其實恩師他老人家一直就知道吳扇并不愛她,但這不妨礙他愛她,所以,就算沒有吳莫愁的良心發現,恩師他老人家也不會任由吳漸死在女帝的大軍之下。”

  吳漸,是吳扇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痕迹。

  若是吳漸都死了,那麼吳扇就真正的從這個世界消失。

  獨孤不忍見此。

  李汝魚搖頭,“劍魔獨孤一人,不能逆轉女帝之心,更無法一人擋大涼之力。”

  風城主樂了,“還有我啊。”

  少年打扮的少女令狐呵呵一笑,“還有我啊!”

  風城主溺愛的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忽略不計,等你腰間那柄名為春秋的佩劍,什麼時候出鞘就能一劍春來一劍秋去,大概可以算一個了。”

  令狐給了他一個白眼。

  李汝魚不再争論,隻說了一句:“那一天大概還要些時日罷。”

  風城主點頭,“會要些時日,至少得等到女帝請出的西楚霸王項羽和安美芹、樞相公、蘇晚成、王竹書等人平定了蜀中和開封,甚至需要等到北蠻和大涼最後的收官之戰後,女帝才會真正的馬踏江湖。”

  等天下徹底一統,女帝必然會肅整江湖。

  江湖,就隻應是江湖。

  君王不許,則江湖不應摻和于朝堂事。

  李汝魚有些疑問:“那一天到來,劍魔城如何自處?”

  若要肅整江湖,因為今日之事,琅琊劍冢首當其沖,但曆來不受大涼律法約束的劍魔城,才是最耀眼的肅清對象。

  風城主笑而不語。

  其實那一日到來,女帝也許需要更多的劍。

  女帝要去世界之外的世界看看,難道會一個人去——她也許會需要江湖的力量。

  看了一眼令狐。

  令狐心領神會,将手中那張斷了弓弦的鐵弓丢到李汝魚面前,沒甚好氣的道:“我師父已經幫你将躲在暗處偷偷放冷箭的人趕跑了。”

  那人用箭确實厲害。

  近身就成了一堆狗屎,自己一劍就挑斷了他的弓弦。

  李汝魚聞言有些尴尬。

  無形之中,欠了劍魔城一個人情,夫子遲早要和劍魔獨孤一戰,這樣一來,搞得李汝魚倍感難受,可又不能白眼狼一般說别人多管閑事罷。

  風城主不動聲色,“那位用箭高手的箭術,應該和臨安薛盛唐在伯仲之間,藏匿的地方恰好在我經過的路上,于是順手讓令狐挑了他的弓弦。”

  李汝魚不知道說什麼。

  風城主也知道,這件事确實讓李汝魚為難,索性笑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此事我是為吳漸作想罷,畢竟若是那用箭高手尚在,吳漸也不會如此輕易的放棄殺你。”

  李汝魚聞言松了口氣。

  最怕欠人情。

  風城主轉身望向湖面,劍道高深如他,也有些吃驚,“那琅琊王子喬确實是神仙中人呐,有些能耐。”

  此刻按時辰來說,濃霧早該散盡。

  然而鴛鴦湖畔依然大霧遮天。

  不見日光。

  又道:“接下來你好自為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帶着令狐走入大霧之中。

  李汝魚目視風城主和令狐離去之後,心緒經此事一折騰,反而放松了許多,不論阿牧在不在王子喬手上,自己再急也改變不了現實。

  趁着此刻王子喬沒有出現,李汝魚撩起長衫下擺,撕出一塊長布條,将右手骨折的五指僅僅包紮固定,除拇指外,其餘十指并在一起。

  倒也不麻煩。

  隻是痛苦少不了,接下來每一次出劍,都是一次痛徹心扉的折磨。

  李汝魚隻能忍。

  其實沒有了吳漸掣肘,李汝魚本可以離開鴛鴦湖畔,然而王子喬先前的烏篷扁舟上傳出過彷如阿牧的聲音,所以李汝魚隻能等。

  等王子喬再次出現。

  好在并沒有等多久,湖面濃霧深處,傳來水波蕩漾的嘩啦聲。

  濃霧之中,一葉烏篷扁舟飄渺而來。

  王子喬依然傲立舟頭。

  這位讀書人有些惆怅有些無奈,歎了口氣說道:“大涼有女帝,手繪盛世,本該千秋太平,然後朝堂之上曾有王琨、趙愭、趙長衣之流,江湖之中又有你家夫子、劍魔獨孤和墨家矩子之流,這天下之病态已入膏肓,李朝奉郎,卿不覺應有人滌蕩天下麼。”

  李汝魚看着這位宛若仙人的讀書人,搖頭,“确實應該,但那人不是你。”

  女帝能做到。

  王子喬哈哈一聲輕笑,“千古江山,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總會出現一些更為傑出的人來完成更為輝煌的事。”

  而我王子喬,就是這樣的人。

  李汝魚不想和這位讀書人講道理——講不赢。

  所以,劍才是道理。

  于是問道:“阿牧在船上?”

  王子喬輕撫手中玉笙,如情人般溫柔,神态祥和的說你猜在不在。

  李汝魚搖頭,“我不猜。”

  因為沒有意義。

  話音還沒落地,李汝魚就強忍着五指骨折的痛楚拔劍。

  旋即出劍。

  見光炸裂,濃霧之中有劍意沖天而起。

  很快。

  李汝魚用的是刺客荊轲的十步一殺,配合着在聖人廟和聶隐娘一戰領悟出來的刺客之術,速度之快已超越常識。

  拔劍,出劍,踏步。

  一氣呵成。

  在王子喬看來,李汝魚剛拔劍,下一刻就詭異的在原地消失,幾乎眨眼之間,李汝魚就似憑虛禦風的仙人,站立在烏篷扁舟船頭前的水面上。

  一劍刺出。

  随着劍道的不斷提升,李汝魚如今再施展十步一殺,威力更勝往昔。

  不僅盡快,而且無可躲避。

  十步一殺,已可改名為十步必殺。

  隻要出劍,世間大概沒有人能避開這一劍,隻有硬撼,和當初從落鳳山到劍魔城的千裡一劍,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王子喬也隻能硬撼這一劍。

  然而李汝魚這一劍并不求殺得王子喬。

  他隻想知道,阿牧是否被王子喬擄到了舟中作為人質。

  這一劍刺向烏篷扁舟的船頭。

  王子喬雖然是神仙中人,然而面對這一劍,他也隻能無奈苦笑,不願意為了一艘烏篷扁舟浪費力氣,索性就任由李汝魚這一道劍光炸裂在船頭之上。

  蓬!

  一聲震響。

  劍氣四處迸濺,烏篷扁舟的船頭瞬間四分五裂,強烈霸道的劍氣迅速沿着船身流竄,扁舟上的烏篷在震響聲中化作碎片飛濺。

  李汝魚借勢落回岸上。

  長出了口氣。

  烏篷扁舟裡,并沒有阿牧,顯然先前的聲音,是王子喬故布疑陣,倒也是有些吃驚,王子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烏篷扁舟四分五裂,緩緩沉入水面。

  然而王子喬依然站在湖面。

  在他腳下,洶湧起卷的湖水,竟然形成了一艘水船,将他托立在水面之上,匪夷所思至極,任何人見到這樣的畫面,都不會有絲毫懷疑,王子喬就是仙人。

  李汝魚也不懷疑。

  隻怕這王子喬,真是一位聖賢——完全可以媲美鐘铉。

  然而在建康時自己就有可能殺鐘铉,如今劍道提升極高,難道還殺不了又一個音律方面的聖賢?

  李汝魚無懼按劍。

  王子喬歎了口氣,“發現你的女人不在我船上,所以就打算放開手腳試試能否殺我?難道你不好奇麼,我為何知道你那個女人的聲音,你應該知曉,在今日之前,你們是第一次見我,而我也是第一次見你們。”

  李汝魚心一沉,“什麼意思?”

  王子喬笑如春風,“很簡單啊,那個叫阿牧的女子是吧,她有心病是吧,雖然不在方才所立之舟中,但她确實在鴛鴦湖上。”

  李汝魚不信,“你以為我會相信?”

  王子喬颔首,“讀書人,會說謊麼?”

  “先前的聲音,确實不是那個叫阿牧的女子本人的聲音,我不會那麼傻,将人質帶在身邊,那樣就就可以放心大膽的殺了我救那個女子,我隻是将她囚禁在鴛鴦湖上,你若是殺了我,她則必定被溺死,當然,你不殺我,那就隻有被我殺。”

  “選擇罷!”

  王子喬擡起了手,那件價值萬千的玉笙放在面前,最後笑了笑,“請聽曲,請看美人舞。”

  笙歌起,靡靡之風。

  李汝魚警惕萬分的按劍,不知道王子喬會是何等攻伐方式。

  笙歌之中,但見湖水湧卷。

  湖水幾股,相互糾纏着升騰至人高,最後扭曲幻化,竟然變成了一個人,一個窈窕女子,長發披肩婷婷玉立在水面之上。

  栩栩如生!

  水質形成的發絲萬千,竟如真正的長發一般随風飄舞,肌膚紋理幾如真人,五官更是細膩如本尊,恍眼看去,就是一位肌膚晶瑩的女子。

  李汝魚的心沉到了海底。

  是阿牧!

  王子喬竟然見過阿牧,難道阿牧真的被他擄到了鴛鴦湖上?

  笙歌中,立于水面的阿牧開始绮舞。

  長袖飄舞引出無數條水線,與水流形成的飄舞長發交相輝映,湖面之上,女子舞姿之中,便有湖水牽扯出的水線千萬,絲絲縷縷缭繞着水人。

  皆是水。

  驚豔得一塌糊塗。

  就是李汝魚也在這一刻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好美!

  李汝魚的身心都沉浸在其中,他已經忘記了王子喬,忘記了小小,隻想和湖面上的阿牧一起,看日升月落春去秋來,聊此餘生。

  李汝魚徹底沉醉在這種鏡花水月之中,忘記了世間所有事。

  失神落魄,沒了清明意識。

  然而笙歌驟然一轉,倏起殺伐之音。

  湖水形成的阿牧起舞了片刻,便如如飛仙一般淩空而起,飄于半空,長袖席卷的水線彙聚,最終化作一柄水劍,牽扯着無盡的濃霧。

  旋即猛然撲向呆若木雞的李汝魚——此刻的李汝魚眼中,隻有美人起舞,而無美人出劍。

  水劍在前。

  極快!

  本來和阿牧一模一樣的水人開始幻化,水流形成的五官迅速幹癟,最後竟隻剩下一顆湖水形成的骷髅頭。

  然而身軀依然窈窕,充斥着難以言說的水柔媚态,幾如那仙子如凡塵。

  然而卻頂着一顆猙獰而恐怖的骷髅頭,着實有些詭異。

  這便是紅顔枯骨。

  紅顔枯骨的手中水劍倏然炸裂,綻放出絢麗寒光。

  漫天的寒光。

  這是阿牧學于蟲達的劍:滿天星!

  鴛鴦湖畔,神仙中人王子喬,笙歌起處,有美人如水,起舞卷水而成劍,化紅顔枯骨,出劍而成滿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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