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技場的地闆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人。

　　“嘶，真過瘾，好久沒打得那麼暢快了。”

　　鼻青臉腫的顧子芳呈大字型的攤在地上，随即又有些郁悶的揉了揉兇口，“我說沈前，我就算再平，起碼也是有那麼一丢丢的，你下手能不能有點分寸？”

　　同樣鼻青臉腫的沈前尴尬的咳嗽了一聲，“沒注意，下次一定。”

　　“能被城主推出來取代王朔的人，果然有兩把刷子。”

　　歐陽飛的臉部還算完好，但身上卻是布滿了腳印，他咳嗽着爬了起來，佩服的說道，“你的實力應該距離中武者隻有一步之遙了吧？”

　　“不止，已經很接近了，最多半步！”顧子芳感受最深，糾正了一句。

　　沈前要一挑全部，他們開始都是不願意的。

　　這種影視劇裡經常出現的俗套情節，一般被打的都是龍套，他們覺得自己可不是龍套。

　　然而當第一個沖上去的陳鵬被沈前一腳踹飛的時候，第二個人不得不加入了進去。

　　當最終連歐陽飛出手，以八敵一依舊處于下風的時候，顧子芳隻能無奈加入。

　　如果讓沈前評價的話，算是兩敗俱傷吧。

　　他其實還有一些餘力，但也沒必要非得争那個勝負了。

　　這本來就隻是一場檢視自身實力的友誼賽。

　　沈前也得出了缜密的結論。

　　……如果動用混亂元氣的話，感覺上碾壓他們隻需要十秒。

　　隻是卻毫無意義。

　　而且誰知道别人有沒有底牌？

　　歐陽飛等人是真正的天才，經曆過數之不清的戰鬥，也有着自己的城府。

　　至少這場混戰，沈前收獲良多。

　　“沈前，給我看看你的準考證。”

　　顧子芳忽的坐了起來，把手伸到了沈前面前。

　　沈前不明所以，但還是把準考證掏出來遞了過去。

　　顧子芳記下了沈前準考證上的信息，然後又讓歐陽飛等人把準考證都拿了出來。

　　默默念叨了一番，顧子芳正視着滿臉疑惑的沈前，開口道：“我剛才看了一下，我、歐陽飛還有另外三個人的‘意志’和‘實戰’考核都排在你前面，隻要來得及，我們會盡量把考試内容透露給你！”

　　“這……”沈前皺眉，“這算是作弊吧？”

　　“嚴格來說并不算。”歐陽飛搖頭，“其他地市大多也是這麼幹的，給最有希望的人提供需要的情報，畢竟最終靠的依舊是真本事，提前知道一些隻是也許……能占據一絲先機。”

　　“沈前，不要小瞧這一絲先機，說不定關鍵時候就能幫你領先别人。”陳鵬點頭道。

　　沈前看了看衆人，沒有直接說出拒絕的話，因為他從他們的眼底看到了渴望。

　　靖城積弱太久，而他們，身上背負的壓力也太重。

　　若隻是為了自己的前途，天才如他們根本都不必站在這裡。

　　更别提這種疑似作弊的事情一旦被察覺，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這一刻，沈前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絲愧疚。

　　是的，在之前，哪怕城主力捧，萬人期待，但在沈前内心最深處，參加高考的初衷依舊是為了自己的私利罷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俗人。

　　連自己都沒過好，何談兼顧其他？

　　但這一刻，看着眼前顧子芳等人真摯的眼睛，沈前莫名的動搖了。

　　也或者在早上登台的時候，他其實就動搖了，隻是到這時候，那些情緒才翻湧上來。

　　“我會盡力。”

　　沈前眼神掃過衆人，最終隻吐出了這四個字。

　　……

　　6月14日，全國皆晴。

　　這一天在整個華夏，超過五十萬的少年或躊躇或忐忑的出門，準備迎接一生中最重要的“審判”。

　　人生是起還是落，就從這裡翻開扉頁。

　　吃完午飯後，沈前換上了一套更顯利落的練功服，依舊是白色。

　　他走出了酒店大堂，随即目光被路邊一人吸引。

　　那是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留着長發的高大青年，手裡提着一柄質地粗糙的木劍，正在注視着沈前，嘴角含笑。

　　沈前沒來由的感受到了一些親切，同時這青年身上還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沈前已經很熟悉的氣息壓迫。

　　山海。

　　“五師兄？”猜到了什麼的沈前出聲道。

　　“是我。”青年颔首，随即笑道，“怎麼來省城也不聯系我，小柳子沒跟你說？”

　　小柳子……

　　沈前差點笑出聲來，趕緊繃住以後解釋道：“昨天才到的，我本來想着等高考結束了再去拜會師兄。”

　　“你很不錯，老師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好了。”

　　青年打量了一下沈前，感慨道。

　　雖然以前沒見過面，但沈前早就把師兄師姐的名字都記住了。

　　畢竟，都是大腿。

　　五師兄名為淩霄，一聽就感覺很牛逼的名字。

　　在淩霄打量沈前的時候，沈前也在悄摸打量淩霄，乍一看五師兄和六師兄很像一類人，都屬于那種武俠小說裡的浪蕩江湖客的形象。

　　但和柳長青相比，淩霄多了一分灑脫……也多了三分整潔。

　　“走吧，愛心送考。”淩霄偏了偏頭。

　　沈前瞥了一眼另外一個方向正在等待考生們乘坐的公交，又看了看時間。

　　他出門的時間不早不晚，如果坐公交很富裕，但五師兄的意思，卻是要讓他走路。

　　“好。”但沈前什麼都沒說，很爽快的點頭答應了。

　　兩人脫離了人群，朝省體育館的方向走去。

　　車流如梭，大道空曠，兩人并肩而行。

　　“聽說你想考狀元？”淩霄開口道。

　　沈前點頭道，“是有這個想法。”

　　“我是46年的省狀元。”

　　“嗯？”

　　沈前一怔，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淩霄在說什麼，随即心中震驚。

　　今年是2297年，2246年就是五十一年之前。

　　這麼說五師兄起碼六七十歲了？

　　完全看不出來。

　　嘶，怪不得他叫小柳子叫那麼順口，柳長青并沒有大沈前很多歲，算算年紀，還真是一點都不違和。

　　但很快，沈前意識到淩霄并不是在跟他炫耀。

　　“請五師兄指教！”

　　“小柳子說你野心很大，還問過他如何才能考上全國狀元？”

　　淩霄笑道。

　　“是。”

　　其實沈前詢問是好奇居多，但此時理由不重要。

　　“全國狀元啊……”淩霄神色有些恍惚，“自高考制度恢複至今百多年的時間，從未有過這個說法，你可知為何？”

　　沈前搖頭。

　　關于這一點他問過不少人，也查過不少資料，但都沒什麼準确答案。

　　大佬高可能知道，但大佬高不說。

　　“我當年也注意到了這個奇怪的問題，是後來去了一趟北都，找教育部那老頭聊了聊，才大概知道了緣由。”

　　教育部的老頭？

　　沈前想了想，好像教育部長是個年紀比較大的，不知道五師兄說的是不是他。

　　“其實都是當局者迷罷了，不設全國狀元的理由很簡單，規則所限罷了。”淩霄繼續說道。

　　“規則？”

　　沈前若有所思，當初餘守巳提及這個話題的時候也說過“規則”二字。

　　“我問你，武科三項是如何評分的？”淩霄看向沈前。

　　關于這一點，高考手冊上都有詳細提及，沈前略一思索，開口道：“武科和文科一樣，都是采用計分制，隻是武科的單項滿分為一百……”

　　沈前說不下去了，愣在原地。

　　原來如此！

　　淩霄說的沒錯，有時候真是當局者迷罷了。

　　此時沈前再回味一遍，才發現原來答案早就藏在了規則裡面。

　　武科三項理論滿分為三百，那假如，有兩個人以上都考了三百呢？

　　就算滿分再難，可一省之地總有一兩個妖孽，若有十個省的狀元都是滿分，那誰有資格被稱為全國狀元？

　　上限被定死了。

　　這就是沒有全國狀元的根本原因。

　　“想到了？”淩霄一笑。

　　“可是為什麼……”

　　沈前明悟之後又是皺眉，心中升起了更多的疑惑。

　　“為什麼要采用計分制，不直接以數據決高下？難道說教育部武道部的人都是蠢貨，或者說當初設立武科高考制度的江陵王也是蠢貨，你想到的問題他們想不到？”

　　不等沈前說完，淩霄已經似笑非笑的插嘴道。

　　沈前不好意思的點頭。

　　“很簡單，若是如此做的話，那年齡的差距要怎麼算？”

　　淩霄淡淡道，“假設一個大你一歲的人和你一同參考，他數據比你強，狀元給了他，你服是不服？”

　　“反過來，當他和你同時考滿分的時候，你年齡比他小，你的排名就會在他之上，這樣一來是不是任何人都無法反駁？”

　　沈前一時啞口無言。

　　“再有一個，你忘記了高考的初衷是什麼。”

　　此時兩人走到了明城的中心廣場，淩霄停下腳步，仰視着不遠處的昆湖伯的雕像。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除非親自交手，有幾人能互相信服，高考是為了選拔武科人才，而不是為了讓你們争強鬥勝。”

　　“設立上限的初衷之一也是在隐晦的告訴你們，中學階段這樣就夠了，你們真正的蛻變會在大學來臨。”

　　“同時，也是給普通人留一些信心。”

　　“頂天了也就是一百分的差距，不會讓他們感到絕望。”

　　“……當然，以上大部分是我和那老頭談過之後的猜想，不一定全部對。”

　　沈前也駐足，久久無言。

　　這些道理真是太過隐晦，但細細一想又讓人無法反駁。

　　難怪武科大學的招生指标都隻注重體能，對其他并不看重。

　　“但，我後來又覺得，其實江陵王也沒有把路堵死。”淩霄忽的又開口道。

　　“什麼意思？”沈前一愣。

　　“我那年三項加起來考了294分，如果你看過曆年各省狀元的數據，你會發現，最高者也不過299分，而且快兩百年了，隻有兩人考過這個分數。”

　　“啊？”

　　沈前很是意外，“您的意思是從來沒有人拿過滿分？”

　　“沒有。”淩霄肯定的說道，“為了确認這個問題，我把教育部的檔案全都翻了一遍。”

　　“五師兄的意思是……”沈前已經想到了什麼。

　　“結合那老頭的暗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隻要能拿到300分，就可以成為史無前例的全國武狀元，這也是江陵王留下的唯一的路。”

　　淩霄點點頭，随即又歎息，“但這實在太難了，雖然曆年的考題都在變，但等你體驗過你就會知道，幾乎不可能。”

　　不可能嗎？

　　沈前陷入了沉思。

　　“心态放平，盡力一搏吧。”淩霄看了看時間，笑道，“再不去你就要遲到了，最後，關于第一項體能，我倒是可以給你一點來自‘失敗者’的建議。”

　　沈前疑惑擡頭。

　　“恰到好處。”

　　淩霄輕聲說道。

　　沈前正不明所以的時候，淩霄已經随手抛出了手中的木劍，同時推了一把沈前。

　　沈前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踩在了驟然淩空的木劍之上。

　　“明城中門送君去，春風得意馬蹄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