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晨伊說完便直視着長生,等他回答。
但長生眉頭緊鎖,并未立刻答話,沉吟良久方才出言問道,“如果我走了,龍虎山會受到牽連。”
“你欠龍虎山的早已還清了,”倪晨伊平靜的說道,“你在童榜比試中一舉奪魁,令龍虎山名揚天下。而龍虎山能在正榜比武中一舉奪魁,亦是在危急時刻得到了古衍全力相助,古衍為什麼要幫龍虎山出頭,你心裡比我更清楚。”
見長生不接話,倪晨伊又說道,“鏟除閹黨你當居首功,不管是朝廷還是龍虎山,你都不欠他們的。”
長生歎了口氣,“你容我好好想想。”
倪晨伊說道,“以你的心智,自然知道皇上為什麼在任命你為戶部尚書的同時兼禦史大夫,他是讓你皿洗大唐官場,整頓吏治的同時查抄官員家産充作軍饷,這是個得罪人的差事,也是個背黑鍋的差事,你會因此落下酷吏的罵名,滿朝文武都會視你為眼中釘。别說大唐氣數已盡,無有中興可能,即便是你力挽狂瀾,延續了大唐的國運,一旦天下大定,皇上一定會嚴厲的懲治你,以此堵住天下人的嘴,以免世人诟病他當初為了籌措軍饷,派你将朝野上下的文臣武将抄了個底兒朝天。”
長生皺眉閉目,不曾接話。
短暫的停頓之後,倪晨伊輕聲說道,“長生,我知道你重情重義,但人這一輩子不能總為别人活着,你也想清楚你究竟想要什麼。”
倪晨伊言罷,長生緩緩睜眼,沉聲說道,“我不會允許朝廷傷害你們,但我也不能知難而退,獨善其身,你也别逼我現在就做決定,看看再說吧。”
聽長生這般說,倪晨伊便不再逼他立刻做決定,“好吧,如你所言,倪府尚有現銀六百萬兩,可要我們先行捐出?”
“你爹的意思呢?”長生反問。
“全部捐出來。”倪晨伊說道。
長生知道六百萬兩傷不得倪家元氣,便點頭同意,“捐了也好,至少能夠緩和一下矛盾。”
“好,”倪晨伊點了點頭,轉而站立起身,“這幾日你多有疲乏,我不打擾你了,回去之後我們便派人将銀兩送去戶部。”
長生起身相送,二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将倪晨伊送出禦史台之後,長生沮喪愁惱,怏怏而回。
上午監斬已經令他心情很是不好,不等回過神來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長生此時的心情已然壞到了極點,古人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上心頭瞌睡多,這話也不對,因為當一個人心情壞到極點時是沒有絲毫睡意的,長生閉眼躺卧,隻感覺心中淤堵,憋悶非常。
吐納良久,方才壓下心中的煩躁和沮喪,穩住心情開始梳理頭緒,首先要确定的是倪家之前搬運出城的那兩百萬兩究竟隻是想要轉移财産,還是有意送給楊守信充作軍饷,仔細想來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原因很簡單,倪倬此前曾經遇到過一個來自千年之後的乞丐,乞丐臨死之前告訴倪倬大唐氣數已盡,而近段時間妖孽四起,祟世作亂,也的确暗合了那句國之将亡,必有妖孽,明知道大唐氣數已盡,倪倬選擇将寶押在閹黨身上也就不難理解了。
此外,倪倬在皇上身邊安插眼線,這可是犯大忌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喜歡被别人監視,尤其是皇上,在皇上身邊安插眼線等同圖謀不軌,甚至比謀反還惡劣。
最後便是站在皇上的立場,會不會沖倪家動手,思考的結果是會!一是倪家立場并不堅定,始終想要左右逢源,腳踏兩隻船,二是倪家有錢,别說六百萬兩了,就是六千萬兩也抄的出來,眼下朝廷迫切需要用錢,抄了一個倪家,打仗的錢就有了。
長生此時的心情真的壞到了極點,壞的不能再壞了,他氣惱倪家的自作聰明,這世上哪有左右逢源的事情,腳踏兩隻船的最終後果隻會是一無所有,做人必須有堅定的立場,押寶也隻能押一家,赢了更好,輸了倒黴,這倒好,兩頭不得。
除了腳踏兩隻船,倪家還犯了個緻命的錯誤,那就是不該監視皇上,每個人都想掌握動向,控制局勢,卻不知有些人是控制不了的。
除了氣惱倪家,長生對皇上也有了不滿,倪晨伊先前所說并不是挑撥離間,而是實情,皇上讓他做的事情都是最難最髒的事情,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效忠有什麼意義,他本就不喜歡做官,而此時卻深陷其中。
這一刻他忽然有了萬念俱灰的感覺,龍虎山的确幫助了他,但他也回饋了龍虎山,總不能為了龍虎山搭上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