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明,芝加哥聯合車站門口偶爾有行色匆匆的人進出。
老唐掏出錢包打開,看了看放在透明夾層裡的漆黑磁卡票,還好,他雖然是個路癡,但是沒有丢三落四的毛病。
走進車站,老唐才發現芝加哥車站的候車廳竟然如此巨大空曠,白色的牆壁像大理石砌成,彎曲的穹頂透下熹微的晨光。
老唐門口,覺得自己好像進聖喬治大教堂參拜的信衆,隻是這裡沒有聖像。
“Onedollar,justonedollar……”
有人在他側面的開口,似乎是因為距離有些遠,聲音飄渺虛幻,仿佛來自久遠的夢中。
這是常見的乞讨話,老唐住在布魯克林的窮人區,這種話聽慣了,卻沒想到芝加哥也流行這個。
他轉過頭,輕車熟路地想要開口拒絕,但半截話堵在嗓子眼裡。
說話的那位仁兄看起來實在有些太慘了點。
他趴在候車長椅上,穿着墨綠色的花格襯衫和同色的西褲,衣服看起來很久沒洗了,絡腮胡和頭發也擀氈在一起,雖然身形魁梧,肌肉贲起将花格襯衫撐得鼓鼓囊囊,但是臉色卻蠟黃的厲害,一雙銀灰色的眼睛黯淡幹枯。
平心而論,這是老唐見過最慘的乞丐。
猶豫了一下,老唐掏出錢包,從裡面掏出一張面值二十美元的紙鈔——現在的他掏出二十美元已經不會心疼了。
嗯……至少不會特别心疼。
老唐收起錢包,走過去把錢遞給那個趴在長椅上有氣無力的乞丐,但是出乎意料地,乞丐并沒有看那張紙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老唐,看得他心底發毛。
“兄弟,請問怎麼了?”
迎着乞丐直勾勾的視線,老唐頭皮發麻地問道。
乞丐慢吞吞地把手伸進口袋,從幹癟的口袋裡掏出一張漆黑的磁卡票,眼神帶着一絲希望對老唐問道:“兄弟,你是在等CC1000次列車嗎?”
老唐一愣,掏出自己的錢包,抽出那張和乞丐手裡一摸一樣的磁卡票。
“學弟!親人呐!我剛剛果然沒有看錯!”
一秒鐘前還奄奄一息,面無人色地趴在地上的乞丐瞬間精神煥發,一個撲虎從長椅上彈起來,三兩步走到老唐身前,露出地下黨街頭看到同志的激動神情。
“學弟我剛剛看到你錢包裡有票了,你是回學校的老生還是入學的新生啊?”
乞丐一邊熱切地對着老唐手裡的紙鈔伸出手,一邊道。
“呃……師兄好,我是剛入學的新生,羅納德·唐,師兄你叫我老唐就好了。”
老唐把錢遞給乞丐。
“芬格爾·馮·弗林斯,老唐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
芬格爾接過錢,想拍拍老唐的肩膀,但看到自己好幾天沒洗的手還是又止住了動作,心說這位學弟的臉可真是少年老成啊,剛上大學愣是長了一張社會人士的臉。
“芬格爾師兄你也是在這裡等車的?”
作為一個已經二十大幾,開始奔三的人,老唐之前一直覺得自己作為大一新生,管一些大二大三的孩子叫師兄師姐可能多少會有點心理障礙,但是現在對着這位芬格爾叫“師兄”他就說得無比流暢,絲毫沒有心理障礙。
畢竟這位從形象上不管怎麼看都是年紀超過三十歲的流浪漢。
“對啊,我在等返校,已經在這等了兩天了。”
芬格爾抱怨道。
“兩天?”
老唐瞪大眼睛,心說這個卡塞爾學院辦事的效率這麼不靠譜的麼?
“一般學生當天就能走了,誰讓我級别低呢,”芬格爾抱怨,“級别特别高的可以坐直升機去學校,像我這種級别低的就得等車,有時候好幾天都等不到。”
“級别?是皿統等級嗎?”
老唐湊到芬格爾身前低聲問道,絲毫不嫌棄他乞丐一般的邋遢——畢竟老唐有時候自己住在家裡,不見得比芬格爾幹淨多少。
“對啊對啊,看來學弟你已經經曆過入學輔導了,”芬格爾也壓低聲音道,“你的導師有沒有跟你說你是什麼級别?”
“導師?我還沒辦入學手續,哪來的導師啊……”
老唐搖頭。
“怎麼會沒有,卡塞爾學院的傳統,誰在你面試的時候是主面試官,那誰就是你入學時候的導師,從他面試你的那一刻起,你的檔案就已經被劃分到他的名下了,”芬格爾解釋道,“看來你的導師是個粗心大意的人,連這個都沒告訴你。”
“嗯……原來是這樣,他可能是忘了吧。”
回想一下酒店裡古德裡安教授滿臉充皿,極度興奮和震驚的表現,老唐覺得他會忘記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倒也正常。
“學弟你的面試官總該跟你介紹一些他自己吧,跟師兄說說他叫什麼,師兄我在學校裡混了八年,所有教授我都有點了解,你說說他是誰,我肯定知道。”
芬格爾自豪地拍拍兇口,老唐心裡納悶情報裡不是說卡塞爾學院是四年制嗎?哪來的八年?莫非這位其貌不揚芬格爾師兄其實還是個讀博士的大佬?難怪這麼看着有點邋遢,搞學術的不修邊幅一點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