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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獵人

女俠且慢 潇騰 6942 2023-08-24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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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脆馬鈴铛聲在寒風中回響,挂着‘華’字木牌的寬大馬車,在無盡冰原上徐徐前行,周邊是三十餘騎護衛打扮的武人,謹慎觀察着四周。

  寬大馬車内放有暖爐,旁邊是一張小畫案,身着冬裙的華青芷,在窗口端坐,正文文靜靜提筆描繪着星河美景。

  車廂對面還有棋案,綠珠坐在一側,手裡拿着黑子,正蹙眉仔細思索。

  而一個做文士打扮的儒雅中年人,摸着胡子,輕聲說着:

  “最近西疆可不太平,若非王神醫開了方子,你娘是絕對不會讓為父過來涉險。若是事成,這次回去後可得收心了,就算覺得太子殿下肥頭大耳瞧不上,諸王世子也該考慮考慮,左賢王世子可是人中龍鳳,才二十出頭,都已經位列宗師,未來肯定也是西疆霸主……”

  綠珠擡眼瞄了瞄小姐,本想插嘴來句:“宗師算個什麼?人家南朝的夜公子,才十八九都快入聖了……”

  但作為丫鬟,這話說出去,鐵定被老爺攆下馬車走路,為此她還是默默閉嘴,當做什麼都沒聽見。

  從崖山入關後,華青芷和綠珠到了境内,就脫離使臣隊伍,返回湖東道的承天府。

  在雲安看過王神醫後,華青芷曾和家裡通過書信,尚未抵達湖東道,她爹華俊臣,就帶着隊伍與他彙合,直接轉道前往西海都護府。

  此行目的,是按照王神醫所說,去找雪湖花的根莖入藥。

  雪湖花是護經續脈的神藥,而根莖則是奇毒,‘囚龍瘴’便是用雪湖花根莖煉制,能溶解人之骨皮肉,幾乎無解。

  華青芷的殘疾,是因為幼年爹爹想讓她習武打底子,從燕京國師府,求來了朝廷秘密仿制的‘天琅珠’。

  因為是仿制,藥性并不穩定,運氣好的如斷聲寂,一路順風順水,年紀輕輕就成了南朝八魁。

  而運氣差的就是她,可能是身體太羸弱,藥性又太猛,吃完沒多久身體就出現了問題。

  而王太醫的治愈之法,就是用活皿化瘀之法慢慢調理,用市面上有的名貴藥材,大概三五年就能恢複正常人水平。

  華青芷不介意等個三五年,但她已經十六七了,到了待嫁之齡,家裡着急。

  身體殘疾很難找到如意郎君,等三五年過後,年齡大了,選擇範圍肯定也會小上許多,為此爺爺得知後,還是選用了王神醫給的另一張大方子,用雪湖花根莖入藥,快則三月慢則一年,就能恢複如初。

  雪湖花根莖入藥,要把雪湖花挖了才有,等同于殺雞取卵,掘梁帝的根,左賢王用都得征詢梁帝許可,華家地位再高,平日裡也不可能弄到。

  但最近不一樣,雪湖花開了,西疆荒原上,有些許平日裡沒被發現的野生花株。

  這些花株沒有被朝廷記錄在冊,該怎麼處置,就是左賢王一句話的事情。

  而且江湖人搜集到了,華家也能悄悄花重金購買,為此在得知消息後,爹爹便馬不停蹄跑了過來,想憑借爺爺的身份,來求上幾株。

  而把她帶着,也是抱着順帶去看看西疆的年輕俊傑,看她有沒有入眼的。

  華青芷落下殘疾,是因為華俊臣年輕時不務正業整天想着習武,在她幼年時犯下的疏忽,雖然華青芷從未明說,但心裡明顯有個坎兒,第一次見夜驚堂時,字裡行間重文輕武,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為此在華俊臣面前,向來溫婉柔雅的華青芷,還是顯出了幾分少女的叛逆,眼見爹爹又催婚,華青芷不溫不火回應:

  “左賢王世子兇戾出了名,才及冠之齡,手上已經不下十幾條人命,爹爹讓我嫁過去,是真為了女兒好,還是為了攀附左賢王?”

  “唉~”

  華俊臣聽見這話便有些惱火,開口道:

  “瞧你這話說的,爹就是讓你過去看看,瞧不上就再物色,伱總不能這輩子不嫁人吧?太子世子你瞧不上,江湖豪俠你沒興趣,狀元進士你嫌人家木讷,那這世上你還能看上誰?

  “爹也想給你找個俊美無雙、文采絕世、武藝通玄、還位高權重的如意郎君,但這世上就沒這号人物,南北兩朝加起來,也就兩朝國師勉強沾點邊,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你嫁不嫁?”

  “……”

  華青芷聽見這話,心頭有點古怪,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不過這雜念,她馬上便掃之腦後,回應道:

  “姻緣看天意,女兒也沒挑三揀四,隻是沒遇上心怡的人罷了。”

  “所以這次才帶着你出門看看,說實話,你就算真看上個一窮二白的遊俠兒,你爺爺也不會多說什麼,但千萬不要被那些個油嘴滑舌的男子騙了……”

  “知道啦爹!”

  ……

  父女倆如此閑談,沿着冰原往西海都護府前行,待走到冰原某處時,外面的護衛忽然有了動靜。

  馬車外的三十餘名武夫,是華府蓄養的護衛,外加臨時從湖東道聘請的高手。

  護衛華甯走在車廂側面,前行間忽然擡起手來,制止了隊伍,而後便翻身下馬,把耳朵貼在冰面上傾聽。

  華俊臣雖然出自門閥之家,但自幼尚武,本事并不低,見此恢複了公侯該有的氣度,把窗戶打開,蹙眉詢問:

  “有動靜?”

  華甯貼在冰面仔細傾聽,又擡眼看向正西邊:

  “有大隊人馬朝這邊來,速度很快,難辨敵我。”

  如今的天琅湖神仙紮堆,遇上人可不是什麼好事情,華俊臣微微皺眉,從馬車裡取來一根黃銅質地的千裡鏡,朝着西邊搜索。

  冰原上一望無際,雖然是夜間,但有月色,能見度并不低。

  華俊臣仔細搜索了片刻,就在西側七八裡開外,看到了一隊小黑點,朝着他們這邊飛馳而來,中途似乎也發現了這邊有車隊,于是路線略微偏移,看起來是想從幾裡開外擦身而過。

  “全是白袍白馬,應該是白枭營護送雪湖花的隊伍,往左走錯開,以免引起誤會。”

  “是。”

  華甯知道白枭營的底細,裡面全是左賢王從江湖招募的雇傭兵,身上一般都背着案子,被南北朝廷通緝混不下去,才逃到左賢王帳下尋求庇佑,刑部還經常問左賢王要人,隻是全被左賢王壓住了。

  這些人拿錢賣命,眼裡可沒有什麼朝廷律令,隻要錢給夠,左賢王讓他們去刺殺梁帝都不皺眉頭。

  既然受命送雪湖花,那路上基本上就是誰擋道誰死,他們要是撞上引起誤會,被這群亡命徒砍死一兩個,總不能讓左賢王賠銀子,死了都算他們不長眼,自認倒黴。

  周邊護衛見是白枭營的煞星,當即領命往左偏移。

  華青芷往年一直在京城讀書,還是第一次來西疆,此時也取出了個千裡鏡,打量起西疆兇名赫赫的白枭營。

  但鏡口掃過冰原,忽然又折返回去,看向了白枭營隊伍前方三裡開外:

  “爹,那邊是不是還有個人?”

  “嗯?”

  華俊臣順着閨女指引,看向兩隻隊伍中間,果然發現平如鏡面的冰原上,有一道人影。

  人影身着黑袍,右手斜持長槍指向冰面。

  

  因為紋絲不動,夜間不太好發現,但看清後,便能察覺到那抹靜如死水不動如山的氣勢,就好似安靜等待獵物走到近前的獵人。

  “不好,有人劫雪湖花。”

  華俊臣瞧見此景,當即從身側拿起佩劍,吩咐外面的護衛:

  “你們速速折返,我去看看。”

  華俊臣武藝并不低,自幼尚武又出身世家大族,還跟多位名師學過藝,雖然稱不上大宗師,但放在江湖上也能打入中上遊,這也是他敢這時候往天琅湖跑的緣由。

  但旁邊的華青芷,見狀卻連忙擡手制止了父親:

  “爹,你别去,這群人拿錢賣命,出了事就該由他們自己負責。你跑去幫忙,要是雪湖花還是丢了,責任肯定被左賢王推到了我華家頭上,說我們幫倒忙……”

  華俊臣自然明白這道理,他蹙眉道:

  “雪湖花丢了,左賢王不好和朝廷交待,爹若是能幫忙搭個手平息此事,左賢王定然記為父人情,到時候為你索要雪湖花根莖,左賢王肯定不好不行方便……”

  華青芷見爹是為了她着想,心底自然感動,但還是堅持道:

  “刀劍無眼,這群人可不是善茬,敢劫道的,定然也不是泛泛之輩……”

  華俊臣擡手不悅道:“為父的本事你還不知曉?大宗師手下都能撐個三五招,我站在三十丈開外,左右跳幾下意思意思就行,哪裡會被波及……”

  轟隆——

  正說話間,冰原之上忽然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

  震動之下,連車隊所在的冰面都晃了下,以至于幾匹措不及防的馬匹驚的高擡前提長嘶,隊伍也頓時出現混亂。

  華俊臣被驚得一哆嗦,話語驟停,迅速轉眼,卻見幾裡開外的冰原上,炸起沖天水霧。

  水霧如同在冰川肆虐的白龍,在冰封湖面上撕開一道巨大裂口,橫隔在白枭營隊伍的正前方,猶如猝然升起的一道白色城牆,蛛網般的裂紋,幾乎瞬間密布前方冰原。

  “嘶——”

  華俊臣距離裂口所在之處恐怕有三裡,但駭人聽聞的沖擊力,就好似爆發在面前,連車廂裡的燭火都被餘波吹偏,他倒抽一口涼氣,連忙揮手:

  “快跑快跑……”

  “诶?等等,先别走……”

  “你這死丫頭,這時候了還和為父對着幹!?快走快走快走……”

  “不是……”

  ……

  ——

  蹄哒蹄哒……

  三十一匹烈馬在冰原上飛馳,月下看去猶如從西海都護府激射而出的白色羽箭,徑直激射向湖東道。

  年過古稀的師道玉,身着白袍走在最前,腰後挂着錦布包裹的玉盒,後方則是白枭營精銳。

  師道玉被尊稱為‘北梁毒聖’,雖然大宗師中排行老幺,但在不怎麼講究武德的北梁,防不勝防的偏門手段,讓其危險性比走正常路數的武魁要高出不少。

  作為經曆過上次雪湖花之争的江湖老人,師道玉深知天琅湖當前的水有多深,說是群雄逐鹿、天驕并起也不為過,連江湖的天花闆都能給擡高幾分。

  不過真要說起來,這次雪湖花開,和甲子之前相比,陣仗還是要弱一些。

  畢竟本來有資格搶雪湖花的人,如今少了很多。

  北朝十大宗師,司馬钺、席天殇、花翎都死在夜驚堂手中,剩下七個,都各有緣由不會來強搶。

  而南朝那邊,龍正青、斷聲寂、陸截雲也死在夜驚堂手中,軒轅朝被夜驚堂打殘,這又少了四個。

  總共加起來,已經被夜驚堂解決了七個!

  夜驚堂和璇玑真人,據可靠消息去了江州,離天琅湖十萬八千裡,短時間内應該過不來,周赤陽現在估計沒心思在江湖冒頭。

  也就是說,南北兩朝滿打滿,也隻有平天教主、蔣劄虎兩人有可能下場,再加上些江湖老不死,比上次數量确實要少太多。

  如今三隻隊伍分頭走,還有謝劍蘭當靶子立在最前面,即便蔣劄虎和平天教主全過來,也隻能找堵住其中兩隻,蔣劄虎來了,他帶這麼多人手并不忌憚,唯一怕的就是平天教主。

  平天教主要來也是為了搶雪湖花,不會搏命,左賢王給的有‘破财消災’的份額,真遇上了給一小袋雪湖花打法就是,平天教主總不能真冒着風險動手。

  念及此處,師道玉倒是心安了幾分,坐直身體,連馬匹腳步都顯出了三分輕快,開始琢磨起事成後拿到雪湖花,該配什麼方子,讓自身武藝更精進一截。

  但師道玉尚未想出個所以然,旁邊負責勘察路線的随從,忽然擡起望遠鏡,看向了東方極遠處:

  “師前輩,前面有隻商隊。”

  師道玉眉頭一皺,眯眼仔細打量,發現冰原盡頭的車隊有幾十人,還帶着馬車,便開口道:

  “是湖東道過來的商隊,繞開。”

  “諾。”

  三十餘騎的馬隊,當即往左側偏移。

  師道玉雖然心裡放松了些,但警覺性并不低,飛馳間目光一直鎖定在車隊上,以免發生異樣反應不急。

  但正仔細觀察間,師道玉餘光忽然發現不對勁,轉眼看向左前方,擡起手來:

  “當心!”

  “籲——”

  身後三十騎,當即放慢馬速,取出了随身兵刃,望向了左前方。

  前方兩裡開外的冰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人影。

  人影身着黑袍,九尺長槍斜指地面,披風微微飄動,鬥笠遮住了半張臉,在月光照耀下,能從冰面上看到模糊倒影,遠看去猶如站在虛空之間。

  人影穩如山嶽,就好似立在冰面上的一具假人,安靜的如同死物,以至于很難引起旁人注意。

  師道玉瞧見這不動如山的氣象,心中便咯噔一下,明白遇上了江湖狠人,略微擡手,旁邊的随從,見狀便展開了馬側挂着的兩面旗子。

  旗子一個寫着‘蒼’字,是北梁豪門蒼龍洞的徽記;另一個是左賢王王府的王旗。

  兩面旗子表明了馬隊的身份,目的是為了讓以身試險的江湖賊子知難而退。

  而整個馬隊也沉寂下來,連胯下烈馬都不再出聲,奔騰如雷猶如一隻在冰原狂襲的白色龍蟒,散發出一種攔路者死的駭人氣勢。

  蹄哒蹄哒蹄哒……

  冰原近乎死寂,隻剩下奔騰如雷的馬蹄聲。

  但那道人影對他們的舉動,始終沒有絲毫回應,隻是紋絲不動釘在冰面上,就好似沒有氣息,也沒有感情的木樁。

  此情此景,讓馬隊中不少人,都開始懷疑這人影,是不是哪個鼈孫,故意插在冰面上吓唬人的假人。

  但就在一人準備離隊,跑到附近去查看時,那道人影忽然動了!

  叮~

  冰原上響起一聲微不可覺的輕響。

  黑袍槍客手中的九尺長槍,自然而然從掌心滑出,直至手握槍尾,點在了冰面上。

  因為動作太過行雲流水,以至于感覺不到任何殺氣和突兀,衆人僅僅隻是蹙眉,便又看到那杆墨黑長槍,順着冰面滑出一條完美弧線,繞到了黑袍槍客背後。

  嚓嚓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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