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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日

女俠且慢 潇騰 3759 2023-04-12 00:03

  千裡之外,雲夢大澤。

  清晨時分,天氣灰蒙蒙,十幾艘小漁船在湖邊随風起伏。

  老舊鎮子上人影稀疏,隻有幾個漁民,坐在門檻上抽着煙袋,看着一個從老街上經過的江湖客。

  蹄哒、蹄哒……

  清脆馬蹄聲,成了老街上唯一的聲響。

  仇天合牽着缰繩,看着年輕時曾經遊曆過的小鎮,眼底漸漸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三十多年前,仇天合二十上下,和夜驚堂差不多的年紀,剛剛出山,身藏一手好刀法,懷着滿心壯志,來了被譽為天下刀客聖地的雲夢澤。

  說是聖地,并非因為雲夢澤有什麼特殊含義,單單是因為天下間最強的刀客在這裡。

  仇天合當時和所有年輕人一樣,想着從雲夢澤離開那天,能帶走‘刀魁’的名号,和新科狀元一樣衣錦還鄉榮歸故裡。

  但可惜,最後離開這裡時,他雖然成了一名真正的‘刀客’,卻沒能完成心中所願,帶走隻有至今也沒算清的愛恨情仇。

  記得一切的最開始,便是在這黃泉鎮。

  仇天合如同現在一樣,帶着一把刀,牽着一匹馬,走在了這條老街上。

  當時有個相貌挺俊的年輕遊俠迎面而來,身着黑衣,腰間帶着把‘螭龍刀’,沒夜小子那麼強的鋒芒,但比夜小子狂的多。

  兩人擦肩而過,他看了一眼對方的螭龍刀,而那年輕遊俠,看向了他的天合刀。

  而後便是‘嗆啷’的拔刀脆響,八步狂刀很快,但他的天合刀更快。

  從那之後,他就有了叫鄭峰的老弟,彼此一起喝酒,一起練刀,一起去君山台看志同道合的刀客和俠女。

  那段日子是仇天合此生最逍遙的時光,可能也是鄭峰最逍遙的時光。

  如果沒有後來那場秀女風波,或許至今兩人還在雲夢澤兜兜轉轉,喝酒切磋,幻想着頂替軒轅老兒成為刀魁的一天。

  可惜世事弄人,一場風波過後,他到今天才擺脫流寇的身份,獲得了一個自由身;而鄭峰則是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已經魂歸黃土,成了過去人。

  反倒是軒轅老兒,至今還好端端坐着刀魁的位置,和以前沒什麼變化。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說的可能就是如此……

  仇天合牽着馬走過老街,心頭回想這過去的點點滴滴,待來到一家老酒肆外,停下了腳步。

  酒肆名為‘黃泉刀冢’,往年一個老刀客開的鋪子,他剛來澤州那段時間,經常和鄭峰一起過來聽掌櫃吹牛。

  而如今物是人非,老掌櫃早已經入土,以前水靈可愛的閨女,也變成了風韻猶存的半年徐娘。

  仇天合把馬停在門口,朝裡面看了幾眼,可見四個酒桌上都坐着佩刀的年輕江湖客,正和他當年一樣,熱火朝天和朋友閑聊江湖事。

  不過如今聊的人物,已經從三十年前的巅峰刀客,變成了他這過來人:

  “……仇大俠肯定過來,在京城的鳴玉樓上吼那麼大聲,這要是不過來和軒轅老兒打一架,豈不成了雷聲大雨點小……”

  “君山台那邊已經來了三千多号人了,都眼巴巴等着。話說君山台心真黑,不說去島上坐着,光遊船上一個站着看的位置,都要二兩銀子……”

  “郡城裡開了盤口,壓仇大俠赢一賠十,你們壓了多少?”

  “壓了三十兩軒轅老兒,支持仇大俠歸支持,但也不能給莊家白送錢不是……”

  “切……”

  ……

  仇天合吸了口氣,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被這幾個小逼崽子弄得蕩然無存,連進去喝酒裝一下的興緻都沒了。

  酒肆裡,老闆娘端着下酒菜挑開布簾,瞧見門外的仇天合,稍微愣了下,而後就轉過頭來:

  

  “罡子,你朋友過來了。”

  仇天合見此頗為意外,把馬拴在門口,進入老酒肆:

  “十幾年沒見,蘭妹妹還能認出我,真不容易。”

  “都五十多歲人了,還叫人姐姐妹妹,老不羞。”

  “呵呵……”

  仇天合招呼幾句,挑開酒肆的布簾,來到後院裡。

  後院不大,挂着不少繩子,上面晾曬着從湖裡捕來的刀魚,進門就能聞到濃濃的魚腥味。

  廚房裡,一個掌櫃打扮的中年男子,單手持鍋颠勺,炒着小菜,瞧見仇天合進來,便平靜開口道:

  “坐吧,我炒完這兩個菜。”

  仇天合來到窗外負手而立,看着已經和市井漢子沒區别的軒轅天罡,想了想輕歎道:

  “鄭峰年初走了。”

  炒菜的動作一頓。

  軒轅天罡稍微沉默了下,詢問道:

  “怎麼走的?”

  “死在酒桌上,應當是當年的暗傷沒治好。”

  軒轅天罡皺了皺眉,雖然當年他一直幫着鄭峰和妹妹,那場風波後甚至和家中決裂,放棄大好前程直接退出了江湖。

  但昔日的朋友,确實是因為他軒轅家的算計,才落得如今下場,隻要他姓軒轅,心底這份愧對就抹不掉。

  “鄭峰可留下子嗣?”

  “傷沒治好,如何留子嗣。收了個義子,天賦為人都不錯,我入獄,就是那小子撈出來的。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去君山台尋仇。”

  “昨日有因,今日便有果,尋仇是應該的。這是軒轅家的事,二十多年前便與我無關了。”

  仇天合歎了口氣,明白軒轅天罡說的豁達,實際心底的難處比他大。

  畢竟一邊是皿濃于水的親眷,一邊是至交好友,雙方結仇鬧到不死不休,越是重情重義,便越是裡外不是人,不能不幫,但幫誰都是無情無義。

  仇天合知道說這些事,隻能徒增煩悶,沒有再說這些,進入廚房,拿起筷子夾起一塊小炒肉:

  “刀功沒退步,和當年一樣靈氣逼人……”

  “這是阿蘭切的,想蹭飯直說,沒必要瞎吹捧。”

  “……”

  仇天合稍顯尴尬,眨了眨眼睛:

  “近朱者赤,蘭妹子刀功能練到這一步,還不是你帶的……不錯,還是當年的味道,鄭峰就好這一口,再來二兩黃泉燒,吃完就去君山台叫陣,死在台上這輩子也值了。”

  “呵……”

  ……

  ——

  旭日東升,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紙,灑在了架子床前的地闆上。

  客棧裡沒有其他住客,以至于早上非常安靜,隻能聽到窗外傳來的:

  “咕~咕咕——”

  聽起來像是打鳴,但實際上是百無聊賴的鳥鳥,在叫堂堂起床。

  幔帳之間,暗香猶存。

  夜驚堂側躺在外側,右臂探出給三娘當枕頭,臉頰貼在柔順發髻上,小腹觸感如凝脂,溫涼中透着難以言喻的柔膩。

  駱凝背對兩人,被三娘抱在懷裡,枕着夜驚堂的小臂安靜熟睡。

  三人這個睡相,說起來有點怪。

  本來夜驚堂是想和大老爺似得,躺在中間一手一個,但凝兒臉皮薄,不肯當着三娘面往懷裡靠,非要睡在最裡面。

  三娘以前被欺負好久,見凝兒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可能是想報仇,就硬把暈乎乎不想動彈的凝兒抱着疊一起。

  夜驚堂臂展很寬,一次抱倆毫無壓力,心頭享受不假,但這麼睡也有點小問題——用胳膊當枕頭,被枕到現在,右手基本上失去知覺了,整條胳膊都是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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