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過去很多天,殺人魔出口蛍仍然沒有尋到下落。
在互聯網的時代,人們對熱點的追逐總是更新的很快,此時已經有新的抓人眼球的事件來分散國民們單薄的注意力。
比如,發生在東都市的拔頭事件。
無論官方怎麼樣删除封堵視頻,怎樣封鎖消息,拔頭魔女的傳說已經流傳開來。
關于出口蛍的案子,黎都警察本部這邊沒有結案,但是本部長中澤健二和刑事部長長坂慎二在聽取了怪誕調查課的情況分析之後,一緻認為出口蛍有很大的幾率已經被那個所謂的怪誕聯盟解決掉了。
這種事情是沒法兒對外公布的。理論上,怪誕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真相,仍是警方核心部門才能掌握的機密……雖然這個秘密不曉得還能維持多久。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對這起連環殺人案投入的精力越來越少。
當受害者家屬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們會把家屬帶到出口蛍案件臨時本部參觀一番,把密密麻麻的案卷、繁雜細緻的各類調查表格、實時監控的視頻展現在人們眼前,表現出仍未放棄努力的樣子。
隻有顧醒和安井晴香的父親安井汰鬥真正未曾放棄。
顧醒是最清楚出口蛍沒有被怪誕聯盟解決的那個人,可其中的緣由沒法跟警方講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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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怪誕分身看見了出口蛍,”
他曾這樣告訴怪誕調查員們,“他逃走了,毫發無損。”
但出口蛍的隐匿無蹤,便如徹底消失在人世間一般的狀況,讓警方和怪誕調查課同時失去了繼續調查下去的動力和意義。
沒辦法,他們就是認為出口蛍已經死了。在這個滿是怪誕的世界裡,一個連環殺人犯因為觸犯怪誕的規則而被殺再正常不過。
除非出口蛍再次現身——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狀況,再重新啟動案件的調查工作也不為遲。而現在,沒法兒再查,也沒有必要。每天因為怪誕事件而失蹤死亡的人數太多了。
顧醒打算獨自堅持下去,直到出口蛍受到應有報應的那一天。
前路滿是迷霧,伸手不見五指,但顧醒堅信撥開迷霧的那一天必将到來。隻要他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安井汰鬥為安井晴香舉辦葬禮的那一天,靜安警察署的全體長官,刑事課全體同仁,全部到場。
唯有顧醒缺席了。
他想,一定要等到出口蛍落網的那一天,才夠資格為晴香獻上一束她曾告訴顧醒,她最喜歡的百合花。
那是晴香曾背着父親偷偷送給顧醒的代表着特殊意義的白色花朵。
出口蛍的事情讓顧醒對黎都市警察本部、怪誕調查課,以及本部長中澤健二略有失望。他理解他們放棄繼續調查下去的理由,但他無法接受兇手仍在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事實。
安井晴香被殺害的第二天,他沒有按照事先的約定去中澤健二的辦公室與對方商談。那時,是因為忙于查案。
後來就是本能地有些抵觸,顧醒總覺得對于自己這樣一個能夠創造怪誕的幕後黑手,加入調查怪誕的官方機構,是一種自己放松了警惕性和敏感性的象征。這會是非常可怕的訊号。
同時,他繼續留在靜安分局刑事課,可以借助刑警這個身份,繼續把殺人魔的案子調查下去。
等到連環殺人案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或者出口蛍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一天,顧醒有點想離開這裡。
安井汰鬥的女兒被怪誕殺人魔殺死的事情,讓顧醒再一次聯想到了蛙人所說的“招怪誕體質”。他隐隐覺得,繼續待在刑事課恐怕還會連累更多的同事。
在安井晴香屍體被發現的十天後,顧醒才在白鳥的反複勸說和引導下,來到了中澤健二的辦公室。
他放棄了之前婉轉迂回的說辭,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對方加入怪誕調查課的鄭重邀請。
“我更想待在刑事課,”
在對方寬敞明亮、能看到清晨日出的辦公室裡,顧醒直視中澤健二的眼睛,“直到抓住出口蛍。”
中澤健二顯然讀懂了顧醒對他放棄繼續大力追查連環殺人魔一事的不滿。
“年輕人,”
中澤健二看着窗外正在升起的日頭,“我很羨慕你。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如此熱皿沸騰,也是如此一身正氣。但當我年過四十之後,便明白了一個道理——”
說到這裡,中澤健二轉過頭來看着顧醒,對方眼神裡透露的堅定和執着讓他這位自诩早已修煉成精的老家夥也不禁微微晃動了神志。
“您說。”顧醒道。
“人一輩子的精力是有限的,”
中澤健二說道:
“我是說,總量是有限的。
精力這個東西和酒量差不多,有的人酒量大,有的人酒量小,但對于某個具體的人而言,他一輩子所能盛進肚子裡的酒水,或者說他那塊兒可憐的肝髒所能消解的酒精總量是固定的。
年輕時候喝的太多,老了就隻能滴酒不沾。否則,肝癌、肝硬化、高皿壓、糖尿病就通通找過來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戶邊,
“我已經徹底戒掉了酒,因為年輕的時候太自信,以為自己的肚子是個無底洞。
精力也是如此——不要把寶貴的、有限的精力放在一些毫無意義,或者注定沒有結果的事情上。否則,我們就是在浪費生命,就是對自己寶貴人生的不負責任。
便如出口蛍,他消失了。或者,被那位奶奶所率領的怪誕聯盟吃掉了。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又或者,他僥幸還活着,隐藏在哪個陰暗的角落裡。
但這些已經不再重要。
隻要他不再出現,不再無序混亂殺人,那我們就沒有必要耗費大量的精力,做那些無用功把他挖出來,而且很有可能也挖不出來。
就算找到了,更大的可能性也是無法戰勝他。畢竟,他是擁有怪誕規則能力的怪物。”
中澤健二走到顧醒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輕人,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正義嗎?是被害者沉冤得雪嗎?是犯罪分子被繩之以法嗎?”
中澤健二道:“你該不會是‘正義隻會遲到、不會缺席’那一套過時理論的信奉者吧?
遲到的正義還算是正義嗎?那隻是施舍,是避免受害者集體暴走、減少社會不穩定因素的鎮定藥劑。
你該不會以為失去正義這個世界就無法運轉了吧?”
說到這裡,中澤健二看着顧醒,似乎在等待對方的回應。
顧醒并不認同他最後這番話,兩個人的理念完全站在兩個極端。
顧醒始終認為,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何種情況,正義都是必須被排在首要位置去追求的。如果連正義都成了可有可無、虛無缥缈的東西,那與弱肉強食的野蠻世界還有什麼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