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桑家瓦子不遠的一條巷子口,紅雲一身半舊的靛青綢衣裙,外面裹了件裡外都是靛青色的厚棉鬥篷,風帽半搭在頭上,遠遠看去,看不出年紀,也看不出妍醜。
李丹若跳下車,圍着紅雲轉了一圈,笑道:“你怎麼這一身打扮,象個老婆子,真難看。”
“我就說,你們這些富貴人家小娘子,凡事想的少,你也不想想,我整天在台上跳胡旋兒,這京城得有多少不上進的混帳貨識的我?我一個人倒不怕,跟你一處,讓人家認出來,就算沒惹出麻煩,傳出去也傷了你的名聲,這樣就沒事了,風帽再扣緊了,沒人認得出。”
紅雲說着,将風帽往上拉了拉,将臉擋的嚴嚴實實,雙手拉着鬥篷攏在兇前,縮着肩膀,臃腫沉暗的仿若市井中常年幹粗活的老婆子。
李丹若看的挑眉,可想想紅雲的話,确實也是實情。
紅雲用胳膊肘捅了捅李丹若,“走啊,你最想去哪兒逛?聽說今晚上大皇子在汴河上放煙火,要不咱們沿河邊看看去?”
李丹若笑道:“河邊風大,逛着怪冷的,你又穿成這樣,看着一點也不舒服,我還是喜歡看美人,要不,咱們沿河邊尋家酒肆,看還能不能尋到間能看到煙花的雅間,進去坐着,又暖和又清靜又看了熱鬧,咱們兩個邊看景邊說話兒,你說好不好?”
紅雲笑起來:“這會兒哪兒尋得到看到煙花的雅間兒?你真是,不知行情,這會兒哪個酒肆不是滿滿當當的?别說能看到煙花的雅間兒,就連大堂裡都得坐滿了人。”
“也許呢,那些酒肆,再怎麼人多,也都留着一間兩間的上好雅間備着不時之需,大哥和二哥他們常到金梁橋邊的會仙樓分号宴客會文,你隻說好不好,我好趕緊讓人過去問問,說不定還能尋到一間呢。”李丹若笑道。
紅雲忙推着她,“快叫人去,求之不得呢,我今天跳了一天胡旋,腳都是痛的。”
李丹若吩咐了沈嬷嬷,兩人也不逛了,幹脆上了車,沿着人流,慢慢往金梁橋過去。
沒多大會兒,長随就迎回來禀報,會仙樓分号正好還有間臨河的雅間兒。
李丹若和紅雲欣喜不已。
到會仙樓院裡下了車,茶飯量酒博士恭敬的前引着兩人,上了二樓,進了最盡頭的一個雅間兒。
雅間内溫暖非常,紅雲脫了鬥篷,轉頭四顧笑道:“我就喜歡這樣用夾牆地龍的屋子,又暖和,又沒有半分炭氣,以後等我掙了錢,也修一間這樣的屋子住着。”
李丹若走到窗前,順手将窗戶推開半扇,往外看了看笑道:“這裡好,一會兒看煙火一點擋頭都沒有。”
紅雲忙過來,從李丹若背後探出頭,四下看了看,“唉呀,這樣有熱茶喝有點心吃,暖暖和和就能看到煙花,這才叫舒服呢。”
“這不算好,要坐船到汴河上去看才好呢,看完煙花,就把船一路駛出城,找處清靜的地方,在河中間泊了,說話兒啊,聽曲兒啊,趁着四周的天籁,最有意思不過。
今天是來不及了,明年咱們兩個坐船看煙花玩去。”
紅雲長長的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接連歎了三四口氣才說話,“怪不得做妾也罷,當外室也好,都削尖頭往富貴大家裡擠,這份享受真是比不得。”
李丹若倒了杯茶遞給紅雲,“各有各有好,也各有各的煩難,真進到富貴人家做妾,富貴是享了,心就得煎熬了。姐姐這樣的,隻怕甯可身子吃苦,也不肯讓心受那樣的拘束煎熬吧。”
“誰知道呢,就前兩天,班裡的引客小容,跟一個做海上生意的大商賈走了。
小容今年才十七,那老頭子都六十多了,我想勸她,楊姐不讓我勸,說各自的福份,這麼看,可不是,各自的福份各自的命。”
紅雲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出神的怔了片刻,低低嘀咕道:“我要是做了姨娘,他好了也就罷了,若不好,我指定鬧得他家宅不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