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坐上首的真神輕描淡寫丢下一句話,羅刹地卻陷入了詭異的靜默之中。
被半空中投下的清冷目光緩緩掃過,青漓額間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面色驚愕,說不出一句話來。
數千數萬妖族齊齊擡頭,眼瞪大,僅剩的百來個仙将屏氣垂着眼,當做沒聽到一般,就連一直保持着風度的妖皇面上也露出了古怪之色。
公正明義?仙族一向自诩上仙,做人做事自是無可厚非的按着這個原則來,妖族雖說天生好戰,性子邪肆,可要執掌一族,這四字也缺不得。
亘古便執掌上古界,淩駕于衆生之上的上古真神卻當着仙妖說出‘公正明義是個什麼東西?’的話來,衆人荒誕之餘也隻得心下凄凄:您老要是不遵守,這的确還真不是個東西!
青漓嘴唇動了半天,望着上首之人才堪堪吐出三個字:“不是個……”東西一詞便再也說不出口。
“本君雖有言在先不介入兩族之争,但弑神花不出地獄乃上古律條,妖皇,是誰将弑神花帶出地獄?”上古不再看青漓,将目光投在妖皇身上,神色冷凝。
森鴻雖已晉位上神,但上古看羅刹地上喪命的妖兵中死于弑神花的亦不少,以他的秉性,自是不會将此等魔物帶出禍害族人,
妖皇還未說話,不少妖兵和仙将倒是齊刷刷的朝森鴻身後的青漓看去,見衆人此般模樣,上古焉有不知的道理,略一挑眉,目光重新回到青漓身上。
“區區妖君,竟能将弑神花從地獄帶出?”
“神君容禀,青漓一時錯念,才會……”青漓跪倒在地,俏麗的面容略顯驚慌,朝妖皇求助看去。
“神君,青漓犯下三界律條,我已罰她在淬妖洞中受過百年,還請神君網開一面。”青漓就算再錯,也是為了妖界,森鴻凝神片刻,上前一步求情。
上古單手輕叩在石椅上:“妖皇,若你今日不在,弑神花逃出羅刹地,你可知三界會有怎樣的禍亂?”
想起剛才喪生在弑神花下的妖兵,妖皇一時滞聲,面色遲疑,不再言語。
見上古沒有息事甯人的意思,青漓掩下的眼底劃過一抹憤恨。
上古揮手,一道神力落在青漓身上,淡淡的紫光逸出,擋開了上古的神力,護在青漓身前,上古挑了挑眉:“這便是你能将弑神花帶出地獄之底的原因?”
妖異的紫光帶着淡淡的神威,讓青漓周圍的妖兵不自覺的退讓開來。
青漓突然退後幾步,神情驚慌,臉色慘白。衆人訝異的看着這一幕,連妖皇神情也略有動容。
當年青漓用妖丹救了森羽一命,之後不僅安然無事,妖力亦大漲,妖界中人隻當她妖狐一族皿脈覺醒才會有此造化,哪裡想到青漓體内竟有如此強橫的妖力護體,若是他沒看錯,這分明是真神的氣息!
“百年拘于淬妖洞?”上古擡眼朝妖皇看去,笑道:“森鴻,有這股妖力護着,恐怕這淬妖洞的冰刑也不過如此吧!”
森鴻低頭,壓下心底的驚駭,恭聲道:“神君,是森鴻失察。”
這股神力想必就是青漓妖力大進的原因,上古神君未必不知來于誰,卻偏偏刻意不提……
“青漓,你将弑神花帶出地獄之底,妖皇罰了你百年冰刑,本君就網開一面,從輕處罰。”上古似是漫不經心,看着跪在地上的青漓,神情越發淡漠。
弑神花乃三界至邪之物,将此花帶出之人,心性必是陰沉鬼魅。将這神力留在她身上,遲早會出禍事。
青漓聽之一喜,擡首欲謝,卻在看到上古面上神情的時候心底狠狠一沉。
“這護身神力散于你身……便是你禍亂三界的代價!”
聲停,銀光自上古手中揮出,凝成閃電朝青漓身上劈去,紫色的光幕碎裂,青漓整個人升至半空,淡紫的神力一縷一縷自青漓眉間逸出,消散于空中。
“神君手下留情!”青漓懸在空中,面色驚恐,她在妖族中能有如今的地位,全憑當初天啟贈與她的一道神力,若是失去,還不如要了她的命!
銀色的神力在青漓周身籠罩,衆人隻看見青漓臉色瞬間慘白,求饒聲戛然而止,妖娆的面容扭曲而怪異,神力從身體散出的聲音猶為刺耳。
青漓能從一介下君修煉至此,想必妖丹早已與那古怪的妖力融為一體,若是要強行除去,無異于剔骨去肉之痛……更何況在妖族中強者為尊,她日後恐怕再無半點前途可言!
望着石座之上面色平靜淡漠的上古,在場的仙妖齊齊打了個寒顫,低下頭神色更為恭敬。
忐忑的靜默中,兩道強橫的神力在羅刹地天際傳來,妖皇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的讓身後的妖兵退後了數米。
看來天宮的人終于到了……
兩道人影出現在羅刹地上空,看着懸于空中的青漓,亦是一愣,朝上古行了一禮天後才怒聲道:“森鴻,你對景澗做了什麼!”
“陛下,二殿下為了護住界門,已經……已經……”一旁的仙将哽咽難語,低下頭眼眶泛紅。
天帝臉色沉到了極點,同樣怒視妖皇,眼中有股子化不開的悲痛。
上古倒是沒想到暮光和蕪浣會有此一問,遂皺眉道:“景澗……?”
她來的時候鳳染已經涅槃,自是不知道還有個景澗,天啟倒是提過鳳染和暮光之子景澗有些瓜葛,難道她選擇涅槃,也和此人有關?不知為何對這個名字有些莫名的熟悉,上古擡眼朝兩方看去。
“天後,你何必如此憤慨,當年我父皇不也同樣被你們逼得戰死,今日景澗的下場不過是因果循環而已!”森鴻眼帶煞氣,冷聲道。
“你……!”
鳳羽扇陡然出現在天後手中,化為半丈大小,朝森鴻而去。天帝亦是臉色鐵青,負在身後的雙手青筋畢露。
赤紅的長戟迎上五彩羽扇,龐大的靈力讓整個羅刹地上空扭曲起來,森鴻既要護着妖兵,又要迎戰天後的怒火,自是有些不敵。
被這交戰的神力影響,天界界門前的灰白火焰發出微弱的悲鳴,上古眼一冷,銀色的神力降在半空,将兩股靈力化為虛無,兩人被震得退後數步,齊齊望向石座上臉色冷凝的上古。
“我再說一次,仙妖之争我不會插手,但是在鳳染涅槃之前,誰要在羅刹地動武,便是與我作對!”
兩方陣營間驟然燃起炙火,威嚴冷清的聲音在羅刹地上空響起。
天後這才注意到仙界界門前的炙白火焰,臉色一變,嘴唇抿緊退到天帝身邊。
一旁仙将朝上古跪下:“真神,二殿下他是為了我們才會用兵解之法來護下界門的,還請神君撤下炙火,讓我等與妖皇一戰,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我們……’這個‘我們’自然也包括了鳳染,看着仙将眼底毫不掩飾的仇恨,上古歎了口氣,交戰萬年,兩族皿仇結下,誰對誰錯,早已無法評說。
“你們若是死了,景澗這條命不就是白丢了。”上古肅聲道,朝暮光看去,見他眼底悲涼一片,有些不忍,歎聲道:“暮光,六萬年不見,想不到再見竟是此般光景。”
天帝朝上古望去,躬下了身:“神君,暮光愧對神君所托,仙妖萬年不得安甯,皆乃暮光之錯,身為一界之主,本該息事甯人。隻是……”暮光擡首,聲音似是瞬間蒼老下來:“喪子之仇,若不報,枉為父者!”
他對着上古低下頭,行半禮,身形蕭索。
妖皇輕哼一聲,嗤笑道:“暮光,你仙族人命值錢,難道我妖族就是泥捏的不成?當初天後在戰場上逼死我父皇時,何等風光,兵臨我妖界時,又是何般狂妄,你可曾想過也有今日?仙妖之戰非我族之錯,即便今日不敵,我森鴻也不會再退半步!”
森鴻上前一步,眉目凜冽,比之天帝的悲涼,背水一戰之心亦不遑多讓。
“說得好,我妖族皇者當如是者!”豪邁的聲音自遠處響起,兩道人影劃過天際出現在羅刹地上空,一身青袍的三火笑意吟吟,滿臉贊賞:“森鴻,你倒是比你老子有膽子得多!”
常沁朝界門前灰白色的火球看了一眼,輕舒一口氣,退到妖皇身後,看着三火的神情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