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嶺沼澤數百年前遮天蔽日的濃霧早已消失,浩瀚正氣的神力充斥在這千裡大地之上,作為留在凡間界的唯一一位真神,白玦居住的地方,早已成了三界的朝聖之地。
天啟站在淵嶺沼澤外,摩挲着手中的木雕蛟龍,唇角輕抿,眼中凝着郁沉之色。
他幾乎在明白白玦是柏玄的一瞬間便選擇來蒼穹之境問個清楚,并非他喜歡舔着臉不恥下問,而是……他心底隐隐有種不安的感覺,沒時間了,若是不快點,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被封印後上古界為何會塵封,白玦隐瞞身份的原因,還有古君甯願選擇煙消雲散,也要喚醒上古的真相……是不是都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簡單。
若清池宮真正的主人是白玦,當年古君隕落時不曾消失的護山大陣,為何會在兩年前鳳染即位天帝之時悄然崩潰,那時他沒放在心上,如今想起,才驚覺不妥,護山大陣與築法之人相連,以白玦對清池宮的看重,但凡還能堅持住,也絕不可能讓大陣消散。
不對,天啟神色一緊……鳳染即位的前一日,在桃林裡,上古用古帝劍傷了白玦!
念及此,他消了猶豫,朝淵嶺沼澤裡飛去,不是千裡雲梯上恢弘的蒼穹之境,而是幻境中的那片桃林。
囫囵一下子被白玦擺了六萬年的道,天啟這次靜悄悄的進了淵嶺沼澤,臨近桃林感覺到白玦的神力時更是斂了全身氣息,隻是待看到林下坐着的身影時還是怔在了原地,腳步停了下來。
白玦一頭白發,靜靜地坐在桃林之中。
怎麼可能,他怎麼會……?
上古諸神,雖能随意變幻頭發顔色,但卻沒有一個上神會幻化成雪白。
因為諸神皆知,一旦到了化為雪白的那一日,就意味着這個神祗即将消失或死亡。
無論擁有多長的壽元,即便是上神,也總有隕落的一日,可白玦是真神,早就跳出天地桎梏,怎麼可能會死亡?
或者說,怎麼能如此悄無聲息的死亡?
雙眼逐漸變得暗紅,天啟眸中現出暴戾之氣,陡然出現在桃林中,望着一派閑散的白玦,居高臨下冷冷道:“白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明顯沒料到天啟會突然出現,再用神力幻化頭發顔色已經來不及,白玦怔了怔,神色淡淡:“什麼怎麼回事?天啟,你這張狂的性子若不改,以後如何幫上古執掌界面?”
天啟冷哼一聲,眯起眼,把袖中的木雕蛟龍扔在石桌上,臉色鐵青:“少說這些沒用的,白玦,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就是柏玄,當初在蒼穹之境上為什麼還要毀了你自己的肉身來騙上古,你明明知道她對柏玄的蘇醒抱了多大期望!”
我怎麼會不知道,就是因為知道得太清楚,才會選擇這樣做。白玦斂眉,看了一眼石桌上的雕龍,風輕雲淡:“天啟,上古界如今可安好,炙陽和禦琴他們什麼時候能蘇醒?”
天啟複雜的看了他一眼,輕吐出一口濁氣:“你果然知道他們用沉睡來守住上古界,白玦,炙陽馬上就醒了,我們四人都在,無論什麼事都難不住我們,你一身神力,怎麼會散成這樣?”
白玦的氣息微弱得如燭火一般,偏生他還瞧不出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世間就算是上古也不可能将白玦傷到此般地步!
許是這聲音太過沉重,又或許是磕磕碰碰的千萬年,白玦還從來沒有看過天啟如此沉重的模樣,他怔了怔,指了指石桌對面,道:“難得還有機會能和你叙叙舊,天啟,坐吧。”
天啟眼中能竄出火來,但看白玦這麼一副模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他悶悶的坐到白玦對面,抿着唇角默不作聲。
“天啟,你還記得當年上古殉世的時候,你心裡是什麼感受嗎?”白玦靜靜看向天啟,眼神平淡。
什麼感受?作為真神,卻隻能選擇滅世來救她,甚至連代替她死去都不可以,到最後還害死了她……天啟嘴角挂起苦澀的笑意,能有什麼感受,活着不如死去,大抵便是如此。
“你隻是聽到他殉世的消息就能不管不顧的沖回上古界與我和炙陽大戰,可是我,是親眼看到她在我面前……”白玦望向桃林深處,墨黑的眸色暈出空寂的蒼茫來:“一點一點,一分一毫灰飛煙滅。”
回憶的聲音低到暗啞靜默,天啟不由得僵直了身子,看着白玦神色怔忪,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握緊。
他們三人在上古降世前就相處了數萬年,若論冷靜淡漠,就連炙陽也及不上白玦,他這樣冷心冷情的性子,竟也會有這種如炙火般濃烈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