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萬金币,足夠皇帝發起至少兩次北伐戰争。
如果用來救濟災民,恐怕整個中州的災民都能得到救助。
也就是說,如果皇帝真的下定決心。那些災民完全不用背井離鄉,到草原尋一條活路。
但皇帝并沒有這麼做。
他要的,絕不僅僅是饑民的存活。
草原之所以直至今日仍舊被人們視作異域,就是因為缺少交流。
草原一片荒蕪,中州的百姓又不願意了解草原的真實情況。整個草原上除了駐守的百萬北軍,再沒有其他的人煙。
他的北伐大計在即,需要的也絕不僅僅是軍饷的到位。
百萬大軍,一旦開拔,軍需消耗将是極大的。
整個草原沒有一點人煙,大軍的補給線勢必會拉的很長。
百萬大軍将會再次成為孤軍。
即便是這上千萬的金币全部用來進行這場戰争,恐怕也很難獲得什麼好的戰果。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北涼雖然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實力,但他們仍舊是不能小觑。
不然的話,皇帝也用不着提前這麼長時間做出準備,還用上了許許多多的計謀。
所以,草原需要發展,需要更多的人。
中州雖然地域廣袤,但人口已經有些超過了限度。
各種矛盾已經因為人口而激化。
沒有這場天災,恐怕在不久的将來,也會有人禍發生。
把幾十萬的災民送去草原,剛好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這也是當年先祖皇帝迫不及待的發動北伐戰争的重要原因。
隻有更多的土地才能養活更多的人口。
而隻有足夠的土地和人口才能讓他們的江山更加的穩固。
把内部的矛盾轉移到外部去,這便是先祖皇帝的策略。
一個策略貫穿三代,連如今的皇帝也在用着這個辦法。
皇帝既沒有下令設立更多的粥棚,也沒有讓那些商人停止招工。
維持現狀,逼迫着這些災民到北涼去找一條活路。
這便是皇帝的策略,也是皇帝做出的取舍。
他的肩上,擔着的是整個中州。
不僅是中州的現在,還有中州的未來。
作為一個皇帝,他必須選擇未來。
此時,他隻能狠下心,逼着那些饑民做出選擇。
但他其實還是心軟了。
李家的粥棚,他還是留下了。
不僅僅是因為世子,更是為了那些饑民的性命。
其實,他也并不願意看着那些人因為所謂的“故土情懷”而活活的餓死在他們的“故土”之上。
關于這一千一百萬金币,皇帝并沒有讓百姓知道。
這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七大閣也不會讓普通人知道。
隻要百姓不知道,他就完全可以用這些強硬的,看似無情的手段來實現自己的宏圖大志。
……
世子接連幾天,還是天天待在李家的粥棚那裡。
看着饑民一點的增加,又一點點的減少,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當然,他也不可能知道,因為他和他的父親,皇帝淨賺了一千多萬金币。
而皇帝并沒有把這些錢拿出來救濟災民。
如果他知道了這一切,恐怕再也不會相信他的皇帝哥哥了。
這一日,男人離開了。
他帶着自己的女兒找到了世子。
男人看着世子,有些無奈地說道:“殿下,我要離開了。”
世子問:“你要去哪裡?”
男人道:“去草原,吃上好吃的,穿上棉衣,在溫暖的屋子裡躲避寒風。”
世子道:“如果你願意,可以跟着我,不用到那裡去。”
男人搖頭道:“殿下,您的恩情,我受之有愧。”
“既然已經有了活路,我就應該靠自己的雙手吃飯,而不是在這裡接受您的恩賜。”
“我心裡無法接受,也過意不去。”
男人指着其他的饑民說道:“殿下,我和他們不一樣。”
“我對這片土地沒有感情,更沒有所謂的‘故土情懷’。好男兒志在四方,到了哪裡哪裡就是家。”
世子點了點頭,問道:“我知道你是個有故事的人,絕對不是表面上這麼簡單。”
“我問過你,既然你不願意說,想必是有什麼苦衷。”
“那我也不強求你。”
“隻是現在你要走了,這麼長的時間,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現在最後一次問你。”
“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回道:“殿下,我這條命是您的,隻要您一聲令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名字隻是代号,身份也都隻是過往。”
“我現在,隻是小小的父親,一個即将奔赴草原尋求生路的饑民。”
世子淡淡的說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的倒是激動人心。”
“但我想,要你做這些之前,恐怕還得安頓好你的女兒。”
說着,世子笑了笑。
男人也是抿嘴一笑。
是啊,世子是他和他女兒的救命恩人。
所以他才會甯願把自己的命交給世子。
在他的眼裡,女兒比他的命都要重要。
如果世子真的要他死,他也隻會在安頓好了自己的女兒之後再去為世子盡忠。
這一點,他和世子都是心知肚明。
世子再次開口道:“走吧,我不要你的命,也不會留你。”
“隻不過你要答應我,下次相見,你要用命陪我喝酒。”
男人趴在世子耳邊輕輕地說道:“殿下,都說您心智隻有十歲。”
“但您的表現,絕不像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男人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看了看世子,說道:“殿下,如果某日您恢複了心智。”
“務必要記得,隐忍才是最緻命的武器。”
“而傻子的外表,将會是您最好的僞裝。”
世子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轉過頭看向了他處。
男人帶着女兒在世子身前跪下,重重的叩下了三個響頭。
随後,他頭也不回的走入了人群。
世子已經把男人當成了朋友。
這幾日的了解之後,他更加能夠肯定,男人絕不是什麼普通人。
男人的話也在他的心裡回蕩。
“隐忍,僞裝……”
世子低下頭,喃喃自語着。
……
陽光刺破黑暗,在人間盡情播撒着光輝。
這座被烏雲籠罩了多日的城池,似乎終于迎來了它的黎明。
這裡還是京都。
一座充滿了希望,便是黃金的天下第一大城。
幾個月前,第一批災民拖家帶口來到這裡,尋求着所謂的希望。
之後的幾個月裡,一批又一批的饑民從幾個大門湧入城内,尋求所謂的生機。
在經曆了絕望之後,他們也像這座城一樣,第一次迎來了自己的黎明。
第一束陽光照耀在北門上的時候,等候已久的人們發出了陣陣的歡呼。
金會長站在城牆上,對着腳下的那些人發表了一段簡短的講話。
“出發!”
随着他最後的一聲令下,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了一條縫隙。
接着,整個大門緩緩地張開。
城外的世界,再次出現在衆人的眼前。
為首的馬車上,車夫揮舞起長長的鞭子。
“啪!”
“駕!”
鞭子打在馬的身上,車夫也發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口令。
馬蹄向前邁動,馬車也緩緩地向前發動。
一輛又一輛馱着重重貨物的馬車駛出了城門。
從城門往裡邊看,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為首的,自然是金家的車隊。
上百輛載着各種物資的馬車,運送的是近萬人這一路上的食物。
金家的家底,再一次讓人們驚歎。
在那馬車的後邊,自然是即将進入草原的饑民。
隻是現在,他們已經不能說是饑民了,而是金家的工人。
他們穿着樣式統一的棉衣,各個面色紅潤,不知道比幾天之前好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