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空山高聳入雲。
其間中有玉舟飄浮,有雲鲸翻騰,有仙樓靜懸。
仙樓位于群山之巅,明瓦作頂,丹漆色的樓體音盒般轉動,攪動着流過的雲。
山懸有兩瀑,一為澄淨流水,一為喧沸熔岩,它們如披挂山岩的玉帶,呼嘯着飛入茫茫雲間。
這是塵世的最高處之一,每逢夜幕降臨,哪怕是遼遠的星辰也像是咫尺對視的眼眸。
仙樓之中,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在一盞燈前打着瞌睡。
她的名字叫白祝,是仙樓新來的小弟子,暫時被打發為了守燈侍女。
她的職責便是看護眼前這盞燈。
燈一點也不好看。
它沒有燈罩卻不會被吹得搖晃,沒有燈芯卻永遠不會燃盡,它們始終在這裡,立着燈焰,奇妙地燃燒,而這種奇妙持續久了,便成為了無聊。
“好看的白祝看着難看的燈……”
真無聊啊……
無聊的她便開始張望外面的風景,等待哪位師姐或者師兄回來,至于師尊……出去好多好多年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仙樓之外如此的美。
她看着巨大無比的雲鲸繞樓而過,看着靈獸在林間奔跑,看着仙植在園圃裡打架,小麒麟還偶爾會闖入樓中,在她的裙邊蹭來蹭去,她伸手去捉弄,卻聽麒麟發出了小鴨子般的叫聲,一溜煙跑了出去。
“诶,怕什麼呀?”
小白祝知道,麒麟能預感不祥,故而心也有些慌張。
可像這樣的仙樓,整個雲空山也隻有三座,有師尊的法寶坐鎮,又能發生怎樣的不祥之事呢?
小白祝趴回桌上看着那盞燈。
忽然,這盞燈的燈焰發生了劇烈的抖動。
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白祝有些吃驚,她伸出手,想将火焰捋直,手指啪得一合,火苗卻在指間熄滅了。
白祝愣住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
“完了完了,好的白祝遇到了壞的事情!”
白祝可驚慌了。
她知道這燈意味着什麼。
雲空山有三座仙樓,三座仙樓的主人在神山的地位僅次于神山的首座大人。
這一代的首座大人即将作古,下一任首座将從三座仙樓的樓主中選出。
仙樓樓主皆是神仙,若是比武角逐定會打得天翻地覆,故而百年之前,他們各自讓自己一位弟子前往凡塵曆練,曆三世之劫,屆時誰的弟子道行最高,哪一位樓主便可自仙樓飛空。
這看似簡單的賭約,其間卻是機關算盡,那三位弟子陷入一個又一個局中,多次忘卻本我,險些徹底迷喪。
白祝知道,她家仙樓的公子是最早勘破迷障的。
不出意外,公子明年就可歸山。
但……
忽然。
鈴铛響動,微風吹入樓中,似月被裁下一片,由風托來,輕飄飄地落入此間,稍稍昏暗的屋子一下明豔了起來。
白祝的背脊挺得筆直,她轉過頭,慌亂地喊了一聲:“小師姐!”
頭戴镂空蓮花金冠的年輕女子立在門口,微光在她白裙上遊動,于樓内樓外的明暗間勾勒出窈窕的影。
山巒伏動的線上,層層疊疊的白裙舒卷着,它們像是山間湧出的白雲,淌遍身軀,似風再稍稍勁吹些便可将其拂去。
無瑕白裙的女子眉目清冷。
她是師尊座下最得意的弟子,曾經是尊貴的王女,如今是十九歲的仙人,舉手投足間皆有滌不盡的冷傲之氣。
小師姐來到白祝身邊,望着那熄滅的燈焰,眉尖蹙起。
她很少關心塵世之事,但這事關師尊大道,她亦不敢馬虎。
“小師姐……”
白祝小巧的身子跪伏在地,顫聲道:“小師姐,這真的不是小白祝弄滅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沒有那個本事的。”小師姐清冷開口。
“啊……”白祝一震,轉憂為喜,她拍了拍自己的兇脯,“那真是太好了,弱小的白祝果然做不了可怕的壞事。”
她悄悄打量了小師姐一眼,又連忙道:“不對,一點也不好,這燈滅了,師尊可怎麼辦哇。”
白祝捂着臉,哭了起來,雖然沒有眼淚,但哭得很認真。
小師姐并未理會她,她看着那盞燈,許久後亦是輕輕搖首:“怎會滅呢?”
玉白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到燈盞上,燈焰幾次要複燃,最終卻都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