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漸去,溪水初開。報春花在樹叢間稀疏地開着,晨風掠過,金色搖曳,殊為可愛。
楊三郎與陸秋娘自成了夫妻,兩情日笃,形影不離,卻也更加勤勉務實。
這日晌午飯後,陸秋娘便在木桌前與楊三郎說着話:“三郎哥,聽前面張嬸說,他們幾戶人家已在附近找了些合适的山坡,墾出來幾畝梯田,準備時令到了便種些粟米、黍子、葵菜之類,隻是尚缺種子。我雖自小也知道些田裡的勞作,但總歸隻會些養蠶缫絲、織布裁衣的技藝,因此須找些蠶種,養得好了,今夏便可産些蠶絲出來。”
楊三郎知她心意,笑道:“定是幾位嬸嬸一時想不出法子,又不好跟大石哥那邊說起,便央着你來提起這事。倒是她們過于小心了。這事俺曉得了!一會便和大石哥說說,不光是種子,一些農具、石碾、鍋、碗之類的東西,也須得下山去找一些來。還有你說的蠶種,雖然難尋,但若有心去找,也總能找得到。不過秋娘妹子若真弄出蠶絲,還需再造一台織機才好,這個須找人請教,最好能畫個樣式。等照模照樣做出來,估計也到後秋了。”
陸秋娘未曾想郎君今日榆木開竅、或者本就不傻,不但聽出了自己的意思,便是連自己忍着未說的,也一并說了出來。低頭看看腳上新做的赤狐靴子,心中一陣暖意,不禁湊上前去,一抹丹唇輕啄在楊三郎臉上。正要躲開,卻不防被楊三郎一把拽住、抱了起來,就往裡間走。陸秋娘臉頰微紅,掙紮了幾下,罵了幾聲“輕薄小兒”,卻被輕輕扔在炕上。
楊三郎拉開架勢,正要胡作非為一番,外間的門卻響了,于是罵了一聲“狗輩”,便起身過去開門。陸秋娘也從炕上起來,整了整衣裳發髻,紅着臉罵了聲:“輕薄小兒!放浪形骸!”
楊三郎隻裝作未曾聽到,打開門來,卻是牛沖:“大石哥叫咱們過去,說有事商量!”楊三郎便披上外袍,随牛沖去了。
關大石茅舍裡,正坐着王通儒、胡六和幾個平日相熟的團練。見牛沖和楊三郎過來,便有團練兵讓出條凳來,請二人坐下。關大石也不客套:“王老丈、各位兄弟,前日上清觀有個道長過來,說了些河南道的情勢。咱們怕是得在這山中多耽些時日。這會叫大家過來,就是要做些長久打算。”
王通儒也說道:“小老兒雖識不得幾個字,但活了這把年紀,也還有些見識。咱們楊柳山莊便有十來戶、二十餘口人家,鄉民度日,無非吃穿用度、生養死葬。因此上,若要長久在此,涉及的些許物品,還得下山去尋找補充。”衆人聽了,便覺清晰有理。
關大石又道:“俺既然做了裡正,便須看顧鄉民的生計。便依王老丈所說,各位兄弟先回去歇息,日頭下山的時候,咱們在校場彙集。到時一切聽令!”衆團練兵答了聲“喏——”,便各自散去。
卻說楊三郎回到茅舍,借着奉令歇息的名義,将陸秋娘哄到裡間,便是一番胡作非為……春色初萌,午後旖旎,秋娘漲紅着臉縮在獸皮被褥下,看着鼾聲大作的楊三郎,恨也不是、氣也不是,揚起的手臂終是緩緩落下……
黃昏時分,山谷校場,全部團練兵集結完畢。關大石檢查了一番每個人手上的石矛,說道:“兄弟們,現在咱們下山!大約晚上可以到洛陽附近的幾個村莊。如今賊兵向西增兵,咱們務要避開賊兵行營,隻在空了的村莊找些糧食、農具、炊具之類,帶了便回。天亮之前,咱們務必回山!”
關大石說着,又掏出一把幹淨的細木棍,比筷子稍短,中間略粗、兩端稍細,讓牛沖分發給大夥,又道:“為免得有兄弟發出聲音、暴露行蹤,下山之後,大夥便把這個咬在在嘴裡。不得取下!”衆人皆答:喏——!關大石将手一揮,衆人便在沉沉暮色下,悄無聲息地下了邙山。
春至燕回,夜風吹在臉上,已不再刺骨。關大石等團練兵一路疾行,下到邙山下,身上便都起了汗。稍作停頓,衆團練兵便選準一個方向,銜起木棍,呈“人”字雁陣,在夜幕籠罩下的蒿草中潛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