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儒見衆人已安靜下來,清清嗓子接着道:“國有聖人,州郡有主,咱們這小小村落,也當推舉個裡正出來。往後營生也好、攻防也罷,便也有個主事之人。小老兒這幾日觀察,便隻覺得關義士斷事果敢、井井有條,且有一身好武藝。因此上,小老兒便首推關義士做咱們的裡正,從此後令行禁止、說一不二。不知各位鄉人可有異議?”衆人皆言甚好,楊三郎、牛沖及團練兵們俱是熱皿沸騰,鼓噪起來。
關大石頗感意外,向王通儒拱手作揖:“老丈言重,大石本是個粗莽人,當不得官職,老丈莫要取笑!倒是老丈在鄉民中年高望衆,可給俺們做個前帥。”如此再三推讓。
王通儒上來抓住關大石的手,頗有些激動:“關義士衆望所歸,切勿再說這般話,涼了鄉人們的心。小老兒行将就木之人,能多活一日,也是賺下的。”
關大石見衆人都望着他,若不應下,反而是故作姿态了。于是拱手道:“蒙各位鄉民擡舉,俺關大石便擔此重任!”衆人連聲稱好,關大石又道,“俺尋思這第一件事,便是給咱們這村落起個名兒,好教俺們團練兵出入往來,有個‘番号’才好。不知各位鄉民有什麼好名字?不妨說來,大夥兒商議商議。”
衆人聽他提起這事,便知盡管重要、卻也不是什麼大事,紛紛獻言獻策。有說叫“大石谷”的、有說叫“關谷村”的、還有說叫“清溪峪”的……争來争去,卻終究拿不出個定論來。
楊三郎見衆人雖然争論,卻是玩笑的成分偏多,關大石偏又聽之任之。想了想道:“俺有個好名稱!俺兄弟三人都是洛陽城外楊柳莊人氏,如今莊子雖被賊兵燒毀,俺兄弟三人卻時時想念。想來想去,這山谷不如便叫做‘楊柳山莊’可好?”
“好!好!好!雅俗一體,簡單好記。三郎兄弟竟有這等才學!”方才那王通儒第一個拍手笑道。
山谷校場衆人也紛紛叫好,更有起哄者叫道:“新郎官取的好名稱!”聞着紛紛附和,倒又把楊三郎和陸秋娘着實羞臊了一番。
說說笑笑間,天色便不早了,衆人自行回了茅舍,趁天光尚在,造起飯來。一時間各家各戶炊煙袅袅,一幅生機盎然的“山居春暝圖”躍然在山林間。這新落成的“楊柳山莊”,便是在這飄搖的亂世裡,辟出一方淨土,護佑着逃出生天的難民。
上元節,往昔便是盛朝最熱鬧的節令之一。這日晨起,關大石先在山谷校場中聚攏了衆團練兵,把祖傳刀法、槍法、矛法、戟法認真吹噓了一番,又命楊三郎、牛沖将之前造好的石矛拿出來,一人一杆分了下去,讓大夥兒從馬步樁練習起來,直練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
将散時關大石叫住楊三郎道:“今日是三郎兄弟的好日子,晚上準你不用來校場這邊了。”其他人聽到,便在牛沖帶頭下,又是一番擠兌。
陸秋娘這邊,在幾個嫂子、嬸嬸的張羅下,木炭描秀眉,碾黍作額黃,粗布為下裳,又梳了個烏蠻髻,用一根荊钗别着。有個嫂子找來一方石榴紅的粗紗,蓋在秋娘頭上,妝容便算是完成了。這時一個嬸嬸卻在一邊,就身上扯下一塊绛紅的布,以竹木紮成一柄團扇,遞給了上去。陸秋娘連連稱謝。
楊三郎受了一衆團練兵們的擠兌,正提着石矛要往茅舍裡鑽。卻不妨被兩個嫂子攔了下來,說是依照婚俗,典禮之前不許新郎官和新娘子見面。于是被牛沖帶着的團練兵們追上來,架到另一間茅舍中“換裝”去了。
近午時分,關大石與王通儒在一間茅舍正堂左右坐定。一班團練兵架着楊三郎先進到正堂來,隻見楊三郎眉毛、鼻下、腮上……均以木炭畫得濃黑,一副威風凜凜的胡人模樣,堂裡堂外的鄉民看了,都是忍俊不禁。這時,陸秋娘正以團扇遮面,在一群婦人才的攙扶下走了過來。牛沖便同一班團練兵當頭喊道:“新娘子來啦——!”鄉民紛紛看去,皆是贊不絕口。
兩人在正堂站着,正疑惑接下來是什麼儀程時,幾名嬸嬸便将些粟米、黍子撒在二人腳下,牛沖已經在一側喊了起來:“一拜天地——大吉大利——!”二人便沖向堂外,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牛沖接着喊道:“二拜高堂——福壽綿長——”二人又轉過身來,向着關大石和王通儒拜了下去。
“夫妻對拜——千秋萬代——”牛沖又喊道。二人相向而立,卻都愣了一下,才要拜下,陸秋娘便覺得額頭“嘭”地一下,略有些疼。才知道楊三郎被一個團練兵故意推了把、一頭撞了上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圍觀衆人更是哈哈大笑。
牛沖笑了半晌,才想起自己的職責,收住笑道:“送入洞房——子孫滿堂——”這時衆人才簇擁着一對璧人,向着楊三郎的茅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