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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小凡眼中,天上的雲,不管是白雲、烏雲,都沒有見過象今晚的黑雲這般接近地面,雷聲也從未有過這般震耳欲聾,閃電從未如此刺目,幾乎令他難以直視。
仿佛,這個天就要塌了下來。
他呆呆地站在那兒,看着草廟中黑衣人和老和尚彼此怒目而視,作勢鬥法。
忽然間,一聲炸雷響過,震的他的耳朵嗡然做響的時刻,他看到天際一道絢目閃電橫空出現,竟打入人間大地,落在了那黑衣人長劍之上。
片刻間黑衣人全身的衣服高高鼓起,雙目圓睜,便如将要迸裂一般。
這時,這個草廟之内,在電光強烈照耀之下,已如白晝。
那在夜晚中盛開在劍尖上的閃電,竟是如此美麗,以緻于張小凡屏住了呼吸,而在普智的眼中,也再度出現了奇異的狂熱。
“這便是道家真法的大能大力麼?
”
隻聽黑衣人一聲大喝,左手劍訣引處,用盡全力一振手腕,驚雷響過,劍上電芒疾射而向普智。
一路之上,草木磚石,無不激震飛揚,隻有當中道路,留下深深一道熾痕。
普智連退三步,撤去手印,雙掌合十,面露莊嚴,全身散發隐隐金光,低低念道:“我佛慈悲!
”
“啪”的一聲,隻見他身前僅剩下的七顆碧玉念珠盡數碎裂,在身前三尺處幻成一個巨大“佛”字,金光耀目,不可逼視。
下一刻,電光與那佛字,撞到了一起。
張小凡突然感覺自己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仿佛全身皿液在刹那間全部倒流,他手足皆軟,不能呼吸,隻覺得那一個瞬間,風止了,雷歇了,整個世界停了下來。
然後,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飛去,在他甚至還來不及感到害怕時,隻見白光金芒,絢麗無匹,遠勝過天上太陽。
整座草廟,四分五裂,以那鬥法兩人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包括天上震飛出去。
他一顆心裡,空蕩蕩的,隻覺得淩厲風聲,不斷從耳邊掠過。
他覺得害怕,下意識地想蜷起身子,但有心無力,隻得任由自己向未知的地方飄去。
他的腦中,泛起了一個想法:我要死了嗎?
劇烈的恐懼,猝然襲上心頭,他全身冷汗,微微顫抖。
當死亡站在面前,該如何面對?
他暈了過去,不醒人事。
※※※
普智緩緩走了過來,步履蹒跚,肋下夾着張小凡和林驚羽,到了一塊稍微幹淨之地,将兩個小孩輕輕放下,頓覺全身劇痛,幾乎要裂開一般,再也支持不住,頹然坐倒。
他向兇口看去,隻見透過焦臭僧衣,依稀可以看見,一股黑氣已在兇口漸漸合圍,隻剩下心口一處小小地方,未被侵襲。
他苦笑一聲,伸手向懷中摸索。
他的手抖的厲害,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摸出了一顆紅色藥丸,約莫有指頭大小,平平無起。
普智歎了一口氣,低聲道:“想不到還是讓鬼醫給說中了,我到底還是要服他這一顆‘三日必死丸’。
”
他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一點頭,将這藥丸吞了進去。
然後,他擡起頭,看向遠山。
天空中終于飄下了雨。
青雲山聳立在風雨之中,朦胧神秘。
“道家術法,當真神妙,竟能役使諸天神力。
若與我佛家互相印證,取長補短,必能參破長生不死之迷。
隻可惜道玄真人修行遠勝于我,卻終究和我那三個師兄一般,放不開門戶之見,放不下身份地位。
唉!
”
普智長歎一聲,收回目光,落到兩個小孩身上。
這時雨勢漸大,淋濕了他們的頭臉。
草廟已在剛才的鬥法中四分五裂,附近也沒有什麼可完全遮擋風雨的地方。
他心中忽地一緊,不由得為這兩個孩子擔憂。
他剛才強運真元,以天音寺“大梵般若”奇功,借佛門至寶“翡翠念珠”之力,生出降魔大力,方才擋下了那邪人威力無比的“神劍禦雷真訣”,并反挫重創于他,令他驚而遁逃。
但他重傷之身,又生生受了道家奇術一擊,已是油盡燈枯,連最後一線生機也絕了。
眼下他不過是靠鬼醫給的奇藥“三日必死丸”苟延殘喘,延長壽命三日而已。
“那妖人受創雖重,卻未傷根本。
我走之後,他必折返殺人滅口。
到時不僅這兩個小孩,隻怕全村人家的性命都有危險。
這、這、這如何是好?
”
普智心亂如麻,他修為道行極高,但一來知道自己必死,心神先亂了幾分;二來擔憂無辜百姓性命,偏偏那妖人似是青雲門中極有身份地位之人,若貿然上山求援,隻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但他心中最遺憾的,卻還有一事,便是他平生大願,竟不能完成了。
他身為天音寺四大神僧,天下景仰,尊榮已極,但對他而言,更重要的卻是參破生死之迷,解開長生死結。
隻是他早在五十年前,便已醒悟縱然自己再如何勤加修煉佛門道法,也隻能增強功力修行,而不能解開生死之迷。
他苦苦思索,數十年後,竟真的被他想到一個前所未有的辦法。
方今天下,佛、道、魔三教最為鼎盛,術法造詣最高最深。
魔教名聲惡劣,邪術殘忍不道,人所不取;而道家奇術,精深神妙,與佛門各擅疆場,若能聯手研習,必能突破僵局。
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心兇開闊的三個師兄卻異口同聲地反對,以為邪說異想,反苦口婆心地勸告不止。
他心有不甘,乃幾度拜訪道家名門,光是青雲山就上了數次,卻無一不為青雲門掌教道玄真人婉拒。
想到這裡,他苦笑一聲,頗有自嘲之意,心道:都隻有三日性命了,卻還想什麼長生不死,豈非庸人自擾?
隻是他雖放開心兇,但看到那兩個兀自躺在地上的小孩,心中卻實在是放不下,一時又想不出有什麼良策,向左右看了看,見遠處還有一棵松樹,尚可遮擋一、二風雨,聊勝于無,當下強打精神,抱起兩個孩子,勉力向那裡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樹下,小心放下二人,普智已是精疲力盡,一下子坐倒在地,背靠樹幹,不停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