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殘/文/學:)第二天,當淩風從宿醉中醒來,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臉龐,正以手托腮,側着臉凝望着他。
此時日上三竿,耀眼的陽光宣洩在整個房中,把那個女子的臉龐映照得纖毫畢現,每一根汗毛,每一點神情,都是那麼的清晰。
“媚兒姐,酒醒了?”
淩風與她對視着,從那清澈地眼眸間,他分明看到了哀傷,哀大莫過于心死的哀傷。
她與皿刀無情、疤臉等人相處的時間,是淩風的十倍百倍,感情深厚更是如此,更何況她還親眼看着他們兩個為她而生死,那種打擊更遠不是淩風所能想象的。
故而淩風張了張口,想要責備她去買醉,将自己置身于危險的話,竟然說不出口來。
簡單的指責從來容易,真正設身處地去想,就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了。
仿佛看出了淩風欲言又止的内容,厲媚兒淡然一笑,柔聲道:“淩小弟你不用擔心,姐姐不會有事的,我再也不會那樣了。”
“哦?”
淩風有些懷疑。
厲媚兒舉起小手,作勢要敲的樣子,等淩風做出了我不敢了的姿态後,她才笑了笑,繼續道:“不是不想喝,不想醉,隻是那些人不配陪我喝,陪我醉。”
“淩小弟,你知道姐姐昨天最後悔的是什麼嗎?”
“什麼?”
淩風順着她的話往下說,心裡面想着,難道是把暴錘和甯武他們帶入了險境?他正想着怎麼開解她呢,厲媚兒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淩風險些沒有被自家的口水給嗆到了。
“姐姐後悔沒能跟你們一起喝醉,一起栽倒到大水缸裡面,喝個昏天黑地,喝個什麼都忘記,喝到大聲唱歌,大聲痛哭……”
厲媚兒不停地說着,明明沒有眼淚流出來,可淩風卻仿佛可以聽到叮咚叮咚淚水砸在心頭上的聲音,心中不由得一股柔情湧上來,握住了厲媚兒的手。
“不說這個。”
厲媚兒笑笑,反握住淩風的手,把他從床上拉了起來,向着院子裡走去,“走,看看姐姐準備了什麼?”
淩風渾渾噩噩地被厲媚兒拉到了昨日飲酒的院中,一看之下,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了什麼?
一字排開,整整七個大水缸,每一個都足以讓淩風躺下去美美地洗個澡。
淩風咽了口口水,四顧左右。
“小弟,你在找什麼呢?”
厲媚兒看她的傑作沒有引來什麼反響,奇怪地問道。
淩風下意識地回道:“我在找甯武和暴錘。”
他這是真心話,如果沒有這兩人分擔,淩風很懷疑自己會不會真的醉死在某一個大水缸中。
這個時候距離幾個大水缸不遠,他能清晰地聞到裡面濃郁的酒香,都是陳年佳釀,完全足夠醉死人的那一種。
“哦,你不用找了,他們都回去了。”
厲媚兒拉着淩風,來到了其中一口大水缸面前,繼續說道:“暴錘要去繼續經營他的鐵匠鋪,還準備以後再不讓他家的孩子習武了,祖祖輩輩,世世代代,就開着鋪子過活吧。”
“嗯?”
淩風本來苦着的一張臉頓時散開了,神色有幾分沉重,他能感受到暴錘那種心死般的沉痛。
猶記得,在某次喝酒時候,暴錘還醉态可掬地說道,以後要讓他的兒子也揮舞大錘,加入皿刀,補上他老子留下的缺口。
俱往矣!
“甯武呢?”
淩風若有所感地問道。
話問出口後,他望着厲媚兒的眼睛,隐隐感覺到這又不是一個能讓他輕松歡笑的答案。
厲媚兒若無所覺,淡淡地道:“甯武他放棄了,他不會再當一個武者。等傷勢好了後,他就準備來十裡香,跟小環一起經營這家店,時不時地再到暴錘的鋪子裡幫幫忙。”
“娶個尋常的媳婦,過普通的生活,早早聽着雞鳴起床,晚晚伴着家長裡短入睡,世上再無大盾甯武。”
無法言說的悲戚感覺,湧上了心頭,淩風不覺間把雙手按在大水缸的邊緣,不再覺得那些酒看上去那麼難以喝完了。
“好在姐姐還有你啊。”
厲媚兒拍着淩風的肩膀,然後雙手一扒,把淩風的手從大水缸上扒開,口中道:“姐姐要跟你喝個痛快,補上昨天的份,你不要跟姐姐搶酒喝。”
話說完,她一個猛子紮進了大水缸裡,“汩汩汩”氣泡冒出來,大水缸中美酒不住地下降着……
片刻後,當厲媚兒從大水缸裡爬出來的時候,她笑着說道:“怎麼樣,姐姐厲害吧!”
淩風凝望着她的眼睛,她的語笑嫣然,從中仿佛可以看出某種純淨,某種徹悟。
“很厲害!”
“也很漂亮。”
淩風由衷地贊道。這個時候的厲媚兒,美麗過此前所有的光陰裡,那種飽經了滄桑後方才有的純淨,勝過了嬰兒的幹淨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