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雨疏風驟,似要将人間這最後一絲春意帶走。
桃花依舊,許是在笑春風它不解風情。
山中細雨纏綿,生出淡淡雲煙,與那袅袅炊煙交錯升起,讓這春日的清晨徘徊于虛實之間,更顯神秘。
小花這一睡,便是三日。
醉劍仙在床榻前來回踱步,興奮到有些手舞足蹈,癡笑着念道:“滿了!滿了!嘿嘿……”
醉劍仙就是破落劍客,這是他的自号,倒也形象。
不過這三日他卻滴酒不沾,一直守在小花床前,倒讓李默書顯得像是外人了。
醉劍仙有收徒之念,明眼人都知道。
李默書也明白他為何如此興奮,畢竟顯擺過多回了。
照他所說,小花現在的狀态叫初瀝。
第一次激活仙種之人,猶如久旱逢甘霖,對天地元氣有鲸吞之勢,可輕松将其淬成自身仙元。
這是修仙最容易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初瀝時間越久,吸納的仙元越多,往往标志着此人的天賦越高。
小花這三日積蓄的仙元,已然破境,達到煉氣修士的水準,與程墨珺一般無二。
煉氣士與煉氣修士一字之差,卻是量與質的區别。
煉氣士需要經曆漫長時間的苦修積累,才可成為真正的煉氣修士。而達到這一境界,便是人們口中的“仙”。
資質平平者,需十年苦功;天賦過人者,也需一至三年。
至于明心道人……呃,不提也罷。
早年間,他因釀得一手好酒,才讓醉劍仙另眼相看,收為記名弟子。
小花初瀝三日成煉氣,可見其天賦之高。
李默書自是替小花高興的,但心中也為彼此的境遇唏噓不已。
誰能想到三天前還命懸一線的小姑娘,如今已是神仙中人。自己求索數年,卻成了門外看客,怎不歎天意弄人?
“乖徒兒,你醒啦?”醉劍仙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一些,試圖在小花面前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
小花悠悠轉醒,忽見一張猥瑣大臉怼在眼前,吓得“哇”一聲哭出來。她于睡夢中破境,顯然無法控制體内仙元,這一哭仙元暴走,直震得房梁都顫抖起來。
“娘親、默書哥哥,你們在哪,快來救我。”
恍惚間,她見到不遠處的李默書,“嗖”地一聲便鑽進他懷中,隻留下尬在當場的醉劍仙。
李默書撫着她的小腦瓜,失笑道:“小花莫哭,這位仙長不是壞人,他隻是……長得有點兇。事實上,是他救了你,你已經痊愈了。”
小花果然止哭,看了看醉劍仙,有些狐疑道:“真的?”
李默書笑:“默書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小花重新審視自己,發現好像一點也不難受了。不僅如此,身體中好像還多了一些奇怪的東西,讓她有種想要一拳打出去的沖動。
“好像是真的!仙長,謝謝你救了我!等小花長大了,一定會報答你的!”小花開心道。
醉劍仙臉上的尴尬一掃而空,笑道:“哈哈,不謝不……”
話未說完,小花卻已轉過頭去。比起道謝,她顯然有更關心的事。
小花一臉期盼地問李默書道:“默書哥哥,我娘親呢?她在這裡,對不對?你能不能幫我求求那個神仙爺爺,讓我見見娘親?”
李默書神色一黯,肅然道:“小花已經是個小大人,懂事了對不對?”
小花似懂非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李默書繼續道:“所以有些事情,你要學會自己去面對了。哥哥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告訴你。你的娘親,已經不在了……”
他沒有隐瞞,将小花娘舍命救人的壯舉,一五一十告訴了小花。
小花年齡雖小,卻已經曆過家破人亡和生死考驗,比尋常孩童懂事太多。她身上早沒了孩子的嬌氣,多的是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和善解人意。
李默書可以編造一萬個謊言,但騙不了她。
小花會裝作很開心地接受他的謊言,卻在背地裡獨自舔舐傷口,那樣于她更加殘忍。
況且李默書覺得,小花娘的壯舉不應埋沒于謊言之中,那是對她的亵渎。
小花應該将這份愛銘心刻骨,她有權利知道真相。
一旁,醉劍仙聽得眉頭暗皺。
他是中道來的,恰巧見識了李默書的驚天一劍,卻不曾見小花娘舍身救女。
将這種事告訴一個六歲孩童,未免太過殘忍,他怕小花承受不住。畢竟内心裡,他已視小花為愛徒。
可讓他驚奇的是,明明淚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轉,小花竟一聲未哭。
醉劍仙這才明白,與李默書比起來,自己才是局外人。
李默書講完,房内陷入了長久的緘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花忽地抹去淚水,露出笑容道:“小花最聽娘親的話了,她讓小花好好活下去,小花就開開心心的活下去。”
淚珠擦了,又掉下來,她又伸手去擦,如此反複。
但李默書明白,這個堅強的小姑娘選擇了坦然面對。
也許拘囿于年齡,很多事情她不甚明了,但内心深處卻已意會。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她會連母親那一份堅強活下去的。
有些道理,并非言語能夠明述。
懂了,便懂了。
李默書也笑,他替這個小妹妹開心。
苦盡甘來,她會迎來一個嶄新而燦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