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一聲脆裂清響,我倏地睜開雙目,從夢中驚醒。
薄霧的晨曦中,小魚仙倌纖長的背影叫人想起西天的菩提枝,帶着一股青翠遙遠的禅意。他背對着我立在一方黃楊木八仙桌前,手邊是一盞摔碎的瓷碟,魇獸怯怯地伏在他腳旁,地上,一團光陰正在慢慢散去。
我揉了揉眼睛,從紫藤躺椅上坐起身來,這才發覺方才在花廳中等候小魚仙倌的一段時光竟不知不覺乏到睡了過去,混沌一覺中,仿佛做了一個極長的夢,又仿佛什麼都未夢見……
我已習慣日日在璇玑宮叨擾一頓早膳,今日自然也不例外。隻是昨夜雙修實在費些體力,不過小魚仙倌備下膳食的片刻工夫我便困倦成這般,不曉得靈力可有些許增長,待無人之時再驗上一驗。
“醒了?”潤玉仙倌聲音低沉,脊梁挺拔得有些僵直。
我“嗯~”了一聲,起身赤足湊到桌前,望着滿桌的菜肴腹中饞蟲大動,正待上前,手腕卻被小魚仙倌施力一攥,格了開來,“當心足下!”
低頭一瞧,兩瓣尖銳的碎瓷不過堪堪距離腳尖寸餘許,果真好險。我動了動手腕,想要施法散了這些碎瓷,小魚仙倌卻擡手相阻,指尖一轉,輕風過處,碎瓷點滴聚攏,刹那間又恢複成一個光潔圓潤的半月小碟。他用小碟盛了一抔清水在我對面坐下,垂目默默淺酌。
我埋首吃了一會兒,再次擡頭見他仍舊維持了那姿勢目不轉睛,似乎喝水喝得專心,隻是碟中清水卻未有半分消減,不曉得想什麼入了神,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吃嗎?”
他方才恍然回神,拾起手邊的一對象牙細箸去夾一片細嫩的筍心,不知怎的,手上動作戳得生硬,全然失了平日完美優雅的氣度,一雙筷子倒使得和一柄兇器一般,夾了幾夾終是沒搛起那片滑溜的竹筍,索性撂下象牙箸,一雙墨眉微微起瀾,旋蹙。梅花魇獸期期艾艾往門邊蹭了蹭,一副想出去又不敢出去的樣子。
我善解人意地替他夾了一筷脆嫩的筍心,又給他盛了一碗五谷飯,還細緻地把筍心裡他不歡喜吃的蔥花給拾掇幹淨,就差替他将飯菜吃下腹去,自我感覺真真是再賢惠不過再體貼不過了!
不想平日裡溫和的小魚仙倌現下卻連個笑靥都不舍得回報于我,仍舊一徑兒沉湎于思緒之中,眉宇深沉不能自拔,隻字片言皆吝于相贈。我寬容大度地讨了個沒趣,便心安理得地低頭祭我的五髒廟。
“昨夜晚香玉開了。”半晌寂靜後,小魚仙倌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來了一句,繼而又道:“可惜覓兒卻不在……花開無人賞,寂寞香無主,一朵花最大的悲哀想來莫過于此。”
“怎會無人賞呢?我已将它贈給了小魚仙倌,小魚仙倌便是它名正言順的主,昨夜花開,小魚仙倌既在它也不算白白開放了。”飯食畢,我執了杯清茶放在鼻翼下細細品聞。豈料,一股外力襲來,我身形一跌,墜入了一方懷抱。擡頭觸目所及卻是小魚仙倌清雅緻遠的面龐,雙臂将我抱攏于兇前。
“我真是她名正言順的主嗎?”再溫和的笑顔也遮蓋不住眼底滿溢而出的憂傷,他俯身撷住了我的雙唇,近乎透明的冰涼柔滑籠罩了我的唇瓣,詩歌一般的清冷,我不禁一陣微微戰栗,陷入一陣無端的迷惘之中,仿若漫天大霧無邊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