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相公......”大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女官慘白的面色才稍有緩和,眼中灰色淚水已然不見。
不知是因先前所受,還是真情所緻,此時其言語之中語調甚是輕柔,雙眼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宋秋博的眉眼上。
“溯洄(sùhuí)你我初見之時,就在書房之中,你還是稚童,舞弄木刀木棒,嬉戲玩鬧,最愛執筆揮墨塗畫。
我在這書房邊角之處,最願顧及欣賞我的也隻有你一人,也唯有你在幼時多有歡樂的光景裡時常陪伴與我,同我說話。
或是因養着的那一窩蟻蟲被你那老父丢出屋門,或是因被迫使着習武弄得渾身淤青,每一次你都蹲抱在我對面的牆角,哭着一張花臉說個不停。
也就是在那時,妾身便定了心意,要陪伴相公生生世世......
直至後來,相公持筆墨,無意間将一滴墨點滴在了畫上,妾身才終于有機會......”
女官回憶之中,極至深情,範仁從中多多少少也聽出了些前因後果。
也是沒想到畫中一精怪,畫上一人物,也能在機緣巧合之下産生這般情感。
顯然女官多賦于情,單單話語不能盡也,但随着時間輕逝,宋秋博之身逐漸有了些變化。
先是琴棋書畫四女的紙身虛影顯現、分化,似是在不得已之下重新回到了女官身上,令其重新化作了“龐姑娘”。
而後其中變化并未結束,那宋秋博的身形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下去,眼見也将要化成一張紙人。
其人本就是部分深思情欲暫留畫中,若是時辰過久,不再多多加以描畫的話,就要永久性的被困在畫中,形成幾乎難以挽回的割裂。
這對宋秋博本人來說,對其在畫外的行為、神志都有一定顯著的影響。
“龐姑娘”猶豫不得,她知曉相公也耽誤不得,即便不知是否能成,也需試上一試,闖上一闖。
很快,“龐姑娘”就扶着宋秋博站了起來,繼而将手中書卷直吞入腹中,但見其小腹稍有漲縮之後,她就将口張開,吐出一片墨來。
這些墨圍繞在兩人周身,漸漸化為一巨大墨滴,将二人包裹在内。
下一刻,那墨滴忽的墜下,就像水滴在水面一般毫無痕迹地沒入了地面之中,不見半點聲響。
此時,小山頂上林木無風自動,那幾條墨色的綢帶飛舞而起,卻如屋頭的蒼蠅一般胡亂沖撞,不知上下左右,不辨東南西北,不多一會也就停了動靜,随意挂在了幾顆樹梢之上。
範仁既見如此,慢步從洞壁上走出,手持畫龍點睛,輕執扇搖,浮蕩起縷縷微風,旋即消失不見,隻是再瞧那洞窟之中,滿地散落的女子木像也都不見了蹤影。
......
宋府之中,書房内小見清風,一身影背負雙手,正立于一仕女圖前細細揣摩,又望此人背後手中,似乎還握着一把折起的古怪扇子。
所料不錯,正是範仁先于畫中而出,觀其上變化。
在範仁的視角中,隻見畫上那滴本不起眼的墨點逐漸清晰了起來,凝神于目,隐約可見墨點之中有一男一女二人身影。
仔細窺瞧而去,那龐姑娘緊緊握住了宋秋博的手,十指緊密相扣,毫不分離,即使其眼中灰色的淚水不斷留下,也不見她扶抱着宋秋博的手臂有絲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