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有機會啊。”喬四福挨在喬段洪身邊,瞥了一眼那六個穿道袍的人。天黑,樹木遮天蔽日,如果分開跑,或許的确能逃掉一些人。
喬段洪陰沉着臉搖頭:“再等等。我一路上留了點東西。”
喬四福臉色古怪地看看他:“嗯……引路香?”
“嗯。”
喬四福不說話了。但另一個镖師微微歎氣:“镖頭,指望不上那個啊。”
大概每家镖局都有“引路香”——木屑一樣的東西,從指縫裡零零碎碎地撒下去,過上半個時辰就會有奇特的味道。镖局行會的龍首說每家镖局都有相互扶助的義務,見到有人撒了這引路香就該知道是遇險了,該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幫一幫。
但那位龍首的心意倒是好的,可惜沒什麼人真的會指望不相幹的人冒着或死或傷的危險來助拳。都是混一口飯吃,又不是那種萍水相逢便可生死相托的江湖豪客。
“他們該是暫時不想傷人。”喬段洪斟酌着說,“他們的功夫高得邪門,還是再等一等。真動起手來……唉。”
喬四福和幾個镖師的嘴唇動了動,不說話了。喬段洪擔心的他們何嘗不知道。現在動手大抵就是一個死字了。再等等呢……人總是迷信希望這玩意兒。
喬四福轉過臉去看了看喬嘉欣。少女盯着火堆怔怔地不說話,偶爾用餘光瞥瞥和老道坐得更遠些的李雲心。
他的心裡就冒出一股火氣——他想和那六個人打,可是又不敢打。不敢打,又不甘心。于是就更煩躁。他壓低了聲音:“我就覺得那小子有鬼。嘉欣說了,他倆看見那個強人的時候,那小子可鎮定得很。他攔車的時候像個雛兒,到這時候哪裡像了。”
喬段洪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見李雲心一會瞧瞧那六個人,一會在地上寫寫畫畫,看起來倒真是有點兒百無聊賴的樣子——比他們還要輕松許多。
他搖搖頭:“大概是商賈之家。那種孩子,小時候見得事情多了,這種反應也是應該的。以為這世上的東西都可以談都可以商量都可以換一換,也就沒那麼怕了……鎮定自若。呵,要是尋常歹人這想法倒是不錯。看他出手大方大概是有點家底的。但如今這局面……人家怕是不想要錢的。這孩子畢竟是年輕。”
喬四福撇撇嘴,又看了李雲心一眼。盡管心裡不情願,但還覺得大伯說的有道理。那種事也不是沒見過——镖局裡的人風風雨雨磕磕絆絆才能做成的事,到了洛城那些富商那裡,動動嘴皮子,花銀子就解決了。
他不喜歡那股油滑氣和輕輕松松的勁兒。所以在看到李雲心抛出一錠銀子的時候,心裡就不大痛快。
喬大小姐也幽幽地看着李雲心,可是又覺得他不是父親和四哥說的那種人。
明明……他那時候将自己拉到身後了的。現在想哪怕會覺得他沒皿性,可是他還會知道護着自己的啊。
父親都沒辦法,他能有什麼辦法呢。
但這時候李雲心忽然站了起來。火堆旁這些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不清楚這個不知深淺的少年打算做什麼。
下一刻就看見他邁步朝那邊的六個人走過去了。
劉老道在他身後擠眉弄眼可又不敢大聲說話,喬嘉欣瞪大眼睛,被他的舉動搞得愣住了。
李雲心走了六七步,其中一個人就喝了一聲:“做什麼!?留步!”
他趕緊停下來攤開手:“好好好,不走不走。”
林間火光搖曳,周圍安靜下來。人們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但這少年看起來真像是初生的牛犢,似乎還不明白眼前的形勢在喬段洪這樣的老江湖眼中有多麼詭異莫測。
“在下李雲心,洛城人。”他拱了拱手,一本正經道,“諸位英雄先聽我一言。我觀諸位英雄武藝高強,絕非草莽中人。這次迫不得已出手,隻毀去了财貨卻不曾傷人,已是俠之大者的典範了。雲心猜測諸位英雄是缺了些銀錢,才不得已行此事。說到銀錢,雲心手中最近還頗為寬裕,如果諸位不嫌棄,我——”
“呵……俠之大者。”一個執劍人冷笑起來,轉臉陰晴不定地看看李雲心,“你這小子不怕死?”
“這詞兒倒是有點意思。”另一個人饒有興趣地看看李雲心,“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到這時候,這幾個人的臉上終于有了些明顯的、生動的神情。
“慚愧慚愧。在下雖然曾經和家父走南闖北,但也讀了些書。俠之大者麼,為國為民。諸位英雄這一身好武藝,卻在江湖上默默無聞,定然隻是暫且蟄伏,隻待一鳴驚人。既然趕上了這個機會,雲心哪怕散盡家财又如何?和諸位英雄在草莽時相交,想來日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