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李玄都,什麼是大道,什麼是大道之争,就算李玄都是練劍的天才,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因為大道也好,天道也罷,太過虛無缥缈,看不見,摸不着,玄之又玄,如何能夠說清?
但是李玄都自小跟随在師父身旁,以及後來跟随在張肅卿身側,耳濡目染之下,卻知道什麼是利害之争。利益,無外乎地位、權力、金錢,哪一樣都是實實在在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扣住一個“利”字,李玄都可以從現已知曉的各種消息中,推斷出些許藏于幕後的真相。
無奈在帝京之變後他就已經徹底失勢,能夠知曉的消息太少,有些内幕注定不是現在的他可以知曉。
就在這個小插曲之後,安慶府的城門終于是開了,等候已久的百姓們開始陸陸續續進城。雖說李玄都和劉辰并不在安慶府停留,但還是打算進城去補充些必要食物,最好是以肉類為主,可以補充皿氣。
進城之後,兩人便各自分開,約定一個時辰以後在中軸線另外一側的城門處相會。
李玄都獨自走在落滿白雪的大街上,從一家剛剛開門不久的酒肆中買了一壺酒,賣酒的是個美貌娘子,瞧見李玄都之後眼波流轉,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李玄都隻是買酒,并無其他邪念。
李玄都離開酒肆之後,又從旁邊的幾家店面中買了些熟食放入“十八樓”之中,然後一邊喝酒一邊沿着街道慢步行走。
他不是個喜歡喝酒之人,不過也不排斥就是了。他每到一座新城,總是喜歡在這座城中走上一遭。在他小時候,二師兄總是教導他,人心就是一根弓弦,如果長時間繃得太緊,那麼終有一日會斷掉,要學會松一松心弦,所以李玄都每逢在做大事之前,都會随意行走,放松心情。隻是這個習慣也不全然是好事,上次他就遇到一個神秘莫測的帷帽女子,一言不合之下大打出手,結果被打得半點脾氣沒有。
一壺酒喝光,剛好走到盡頭,在這裡有個簡陋的算命攤子,一個身着道袍的老道坐在桌子後面打着瞌睡,身旁豎着一杆大旗,旗面髒兮兮的,上面畫了個黑白二色的陰陽雙魚,四角分别寫着“鐵口直斷”四字。
李玄都本想一笑而過,猛然間他又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坐在攤位後閉目養神的老道,有些猶豫不決。
過了一會兒,李玄都就看到老道的嘴角有一道白亮口水飛流直下,同時以他的耳力也聽到了輕微的鼾聲。
李玄都忍不住擡頭看了眼天色,明明是清晨,莫不是這位鐵口直斷的老神仙一宿沒睡?那可真是操勞。
又過了一會兒,老道的腦袋沒有控制好平衡,猛地前傾了一下,一下子驚醒過來的老道吧唧吧唧嘴,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涎水,這才發現攤子前站了個人,趕忙正襟危坐,盡力擺出些許高人氣度。
李玄都問道:“不知老神仙是在何處學道?能算什麼?”
老道輕撫胡須,沉聲道:“貧道早年時曾經在那太平山上學道,後來道法小成,奉師門之命下山濟世,積累外功。在那大江之畔,貧道曾經遇到正一宗的小天師,小天師見我有向善之心,便傳我‘五雷天心正法’,修煉有成之後,可呼風喚雨,策役雷霆降服鬼魅邪魔。”
說到這兒,老道臉上惋惜、懊惱、無奈、怅然皆有,接着說道:“無奈貧道根骨稍次,修不得小天師的‘五雷天心正法’。好在貧道還是個有福之人,遊曆吳州時,遇到一個稚童因為吃不到糖葫蘆而啼哭不止,于是貧道便送了他一串糖葫蘆,才知這名稚童竟是大天師所化。大天師感念貧道善行,要授予貧道《太上丹經》,隻要持恒修持,可成就天人造化、萬物滋養的長生大道。隻是貧道無心此法,反而是向大天師請教了‘紫微鬥數’。換而言之,貧道的“紫微鬥數”乃是大天師所授,公子,你說準不準?”
李玄都強忍笑意,點頭道:“準。”
老道擡手示意李玄都請坐,然後伸出兩根手指撚了撚一撇山羊胡,問道:“不知公子要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