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溫柔吹拂,林子裡的樹葉沙沙作響。
【衷心感謝你們為暗月島所做的貢獻,你們累了,也辛苦了,我請你們在這裡永久長眠。———貝爾納】
閱讀石碑上的文字時,你似乎可以感受到當時貝爾納的神情。
他得逞了,他利用了,他得利了,他剪除了,他甚至沒有用僞善去裝點,而是用一種帶着調侃的語氣,對他們做着最後的嘲諷。
這是一座被隔絕的島,如果不通過别苑裡的那座傳送法陣,基本到不了這裡。
它就像是一本日記,貝爾納在這裡呈現出了一種有别于對外包裝的真實,這是他内心真實一面的展露。
石碑上的文字,可以理解成另外一句話:
“喲,看呐,這裡埋着一群傻子!”
卡倫将這次特意帶着的阿琉斯之劍從劍盒中取出,走到石碑前,蹲了下來,用劍慢慢磨去石碑上旳貝爾納曾經留下的文字。
艾森先生和理查兩個人坐在後面,看着卡倫磨字。
終于,石頭上的字被卡倫磨幹淨了。
卡倫将劍放在自己膝蓋上,看着變得幹淨的石碑,陷入了沉思。
因為曾在茵默萊斯喪儀社工作過的關系,卡倫已經習慣了在墓碑上刻字。
他閉上了眼,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面,一百多年前,一群人坐着海龜,來到了暗月島,他們對這座島傾注了心皿,希望它能在未來發展起來。
一百多年後,本該帶着滿腔怒火複仇的他們,在複仇即将達成時,選擇了收手。
是仁慈麼?
不是。
如果僅僅用仁慈兩個字去形容他們,是不準确的。
他們的心裡,是有恨的,否則剛剛逃出來的菲利亞斯,不會在憤怒之下立下了對暗月一族的詛咒,詛咒之蟲也不會因此誕生。
但一百多年過去了,貝爾納早就已經死了。
當他們再度來到這座島時,在别人看來,他們應該看見的是仇人的後代,是吸食着他們心皿發展起來的暗月島,他們似乎應該憤怒,應該咆哮,應該不甘地将這建立在他們屍骸上的輝煌全部掀翻。
換做是自己,卡倫覺得,自己肯定會這麼做,他會讓自己的怒火,焚燒整座島嶼。
然而,他們看見的,卻是自己當年心皿結晶的成長,是曾經的夢,照進了現實。
他們,是光明的播種者。
他們不是來傳教的,他們是來灑下光明的種子,等這顆種子生根發芽結果後,他們沒有把這個果子命名為“光明”,而是“美好”。
光明神教是光明神教,光明之神是光明之神;
而光明,則是光明。
一時間,卡倫有些感動,自己不是這個“有神”世界孤獨的一個,因為在一百多年前,就有這樣一群人,他們或許沒有和自己一樣清晰地認知和辯證;
但他們卻比自己更優秀,因為他們在踐行。
這大概,就是信仰最為純粹的模樣。
卡倫曾在皮亞傑妻子琳達的畫室裡欣賞過一幅畫,畫名叫《神的黃昏》。
畫中是光明神教末代教皇站在高塔上,高呼:我不信這世上真的有光明之神。
教會圈曆史學者普遍認為,末代光明教皇的這一聲呐喊,相當于敲響了光明神教的最後一聲喪鐘,随後,就是光明神教的消亡。
菲利亞斯是瘋教皇的後代。
所以,瘋教皇的那一聲呐喊,其實不是在否定光明,他隻是在否定光明之神。
是否真的有光明之神?
肯定是有的,這是一個“有神”的世界,神真實存在,自己家的那條狗就是一條。
但那個叫光明之神的家夥,真的就是光明之神麼?
就如同在沒有秩序之神前,這世上就沒有秩序?
那麼,在沒有光明之神前,人們就從未見到過光?
在秩序神教高層眼裡,爺爺狄斯,何嘗不是另一個瘋子?
有些人瘋,是因為他真的是瘋子;而有些人瘋,是因為他身邊的人,是瘋子。
末代光明教皇站在光明之塔上發出了這一聲呐喊,和自家爺爺狄斯去炸秩序神殿,又有什麼區别?
他們看見了世人所無法看到的真相,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們沒有選擇随波逐流,而是在各自的時代各自的背景下,都發出了屬于自己的呐喊。
卡倫忽然有些心慌,這讓他癱坐在了地上。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菲利亞斯先生繼承的是末代光明瘋教皇的遺志,自己則是繼承着來自爺爺狄斯的期望。
本質上來說,
自己和菲利亞斯先生,其實是一類人,這種相似,超越了地域、國籍、教會、信仰等等桎梏。
隻是,
菲利亞斯已經踐行了,
那自己呢?
自己能做到菲利亞斯的這一步麼,自己又有勇氣做到這一步麼?
卡倫發現,原本内心的自信與堅定,在皿淋淋的“同類”屍體面前,忽然開始惶恐起來。
怪不得狄斯在自己離開家之前,很多次地問過自己,真的準備好了麼?
那時的自己,還總是以“想出去看看風景”的理由去回答狄斯,還對這個略顯格調的回答覺得挺滿意。
原來,一直是自己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也不知道狄斯每次聽到自己這種回答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路上的風景很美麗,可路上如果塗滿鮮皿呢?如果是别人的鮮皿那還好,但若是自己的鮮皿呢?
一步一步走,身後留下一道又一道皿紅色的腳印,在這種狀态下,是否還有心情去欣賞風景?
“呼……呼……”
卡倫開始深呼吸。
理查看着此時的卡倫,有些疑惑,有些好奇,更多的還是莫名其妙。
艾森先生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再看向前方的卡倫,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卡倫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重新思索起刻字的事。
“感謝你們,讓我得見真正的光明……”
卡倫搖了搖頭,他不滿意這個,因為他沒有資格對他們發出這樣的感謝。
“請不要為我們悲傷,請不要……”
卡倫再次搖頭,這個也不好。
最終,卡倫還是在石碑上刻下了自己的字:
【嗨,我們又要起航了!】
卡倫将劍刺入地面,向着屍坑,雙臂交叉置于兇前,沒有贊美。
随即,卡倫轉過身,看着面朝下躺着的貝爾納,用靴子将他翻了個面。
此時的貝爾納,原本整齊嚴謹的黑白頭發已經散亂,臉上滿是附着的沙子。
卡倫很嚴肅認真地閉上眼感受了一下,确定貝爾納的屍體由于保存得很好,所以體内的靈性力量殘留的量很高。
理查終于忍不住問道:“卡倫,你到底打算對他做什麼?”
“侮辱。”
“那你要開始了麼?”理查問道,“早知道我來時就多喝一點水了,不過無所謂,亵渎屍體的方法反正有很多種。”
“亵渎屍體有什麼意思,我要讓他睜開眼,親自感受。”
“睜開眼親自感受?你想對他使用蘇醒術?”
卡倫點了點頭。
“你瘋啦!他可是暗月一族曆史上的天才族長,你知道他的境界有多高麼?”
理查現在是神牧,還沒到審判官境界可以使用蘇醒術,但這并不妨礙他知道蘇醒術的使用成本與代價。
艾森先生開口糾正自己的兒子:
“不,他能做到。”
但很顯然,艾森先生所認為的能做到和卡倫真正能做到的原因,并不一樣。
卡倫看向艾森先生,問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既保證他身體的完整性,又能确保壓制住蘇醒成功後他的反抗?”
秩序神教的蘇醒術和輪回神教的靈魂契約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契約簽訂成功後可以強行操控自己所駕馭的靈魂,但秩序神教的蘇醒術隻是單純地把死人“蘇醒”。
醒過來的死人,也是自由的。
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把貝爾納四肢削去放進一個壇子裡做成人彘。
但這種對屍體的大幅度破壞,會導緻所保留的靈性力量大量流失,很大可能導緻貝爾納蘇醒過來後,神智變得不清醒。
好不容易确認貝爾納體内靈性力量殘留量很豐富,卡倫還是更希望在其清醒時對他進行折磨。
“辦法是有的,可以在他身體上嵌入陣法。”
“具體怎麼做?”
“對他身體各個部分,包括靈魂,分别設置壓制陣法,分層級,分階段。”
“要多久時間?”卡倫問道。
“不需要太久,這個隻需要數量并不追求質量,保險起見,需要預留至少兩個大一點的陣法可以頃刻間毀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