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巴謙絕不是唯一的堕落者。
流金河水是浩瀚時間的具現,它不是攻擊,不是腐蝕,而是消磨。哪怕你的理想堅如磐石,也會被水滴石穿;哪怕是你的國度繁盛強大,也會成為曆史殘骸。
人不可能追上時間,也不可能抵抗時間。
衣巴謙隻是一個前哨,在他之後,陸陸續續有傳奇凝滞在流金河裡,哪怕他們再努力也終究被沖刷落下。他們或許有很多偉大的理想,譬如繼續追随灰狐神代的大法,譬如拓展術法的邊界,譬如探求天使的禁區,譬如…但在流金河裡,他們的理想都被消磨得隻剩下空白,然後堅持不再,不進則退。
這才是世間常态,大多數人都隻能随波逐流,隻有強人才能看清流向,隻有聖人才能逆流而行。
衣巴謙他們這些人,在二百年前都屬于聖人序列,可惜時間帶走了他們的一切。他們也沒有家了。
“咳咳!”
再次被嗆到後,亞修感覺自己已經快到極限了。
單純的求生欲在流金河面前簡直不堪一擊,這裡每一滴河水都是生命最歇斯底裡的呐喊。那次在時間大陸的流金河裡,他是因為跟魔女跟劍姬一起,才勉強抵抗住流金的洪流,而現在……
他用眼角餘光警了一眼旁邊的銀燈,發現後者雖然速度不快,但動作絲毫沒有遲滞,顯然流金河并不能沖散她的意志,而且基本上也是她帶着亞修往前。
這個世道怎麼了,為什麼壞人的意志總是比好人要堅定這麼多?亞修自嘲一聲,咬緊牙關用力拍打河水,腦海裡回憶着自己的歸處。
伊古拉他們肯定還在上面想着怎麼救他,如果他回不去,時間長了他們就會散夥。伊古拉會去四柱神教跟水銀木馬虛與委蛇,塔瑪希會去獵殺四柱神教然後跟伊古拉對上,哈維會往下挖直至挖出我的屍骨…
莉絲,雖然沒有他莉絲肯定也會在依蘇皇宮快高長大,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想看見莉絲快高長大,肯定會很可愛很漂亮,不過她這麼愛吃也可能會長成可愛的胖姑娘……還有安楠……
安菲爾也在等伊古拉,如果我不在,伊古拉怕不是要當渣男…
還有虛境裡的,我最重要的,我最無法割舍的……
亞修幾乎咬碎銀牙,撲散逆流的浪花,跟薇瑟齊頭并進!
我的人生,才剛要開始!
“我的人生,絕不能這樣結束!”
忽然,前方一名傳奇發出凄厲的哀嚎。這并非第一個意志生鏽的堕落者,然而傳奇們卻緊張起來:“基拿,你别沖動!基拿,你冷靜點,你可是被稱為「夢音歌者」的心靈術師啊!”
亞修不懂大家為什麼這麼緊張,旁邊銀燈的聲音卻充滿凝重:“小心了。“
“為什麼?”
“你不是應該最為了解的嗎?”薇瑟凝視着被沖退的基拿:“心靈術師哪怕沒有術靈,也一樣危險,更何況,這是一位傳奇。”
亞修回憶起伊古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然後他看向基拿,跟薇瑟做好随時躲避的準備。
然而基拿一邊掙紮,一邊用清越的歌喉頌唱哀歌幾乎所有人都身體一滞,濃郁的化不開的鄉愁沿着耳蝸鑽進他們的思維。
基拿的這一首歌不是最強的,但肯定是最容易生效的畢竟這裡大多數人都剛知道自己失去了兩百多年的過往。甚至他本人之所以意志生鏽,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歸處。
在傳奇級技術的加持下,輔以絕望的真情實感,哪怕沒有術靈,也足以稱為奇迹。
不過傳奇終究是傳奇,不少人瞬間擺脫了惆怅思緒,部分人動作變得遲緩,但也有一些重情重義的術師,被基拿的無形之手拖着堕落。
啪。
薇瑟發現自己被拖着後退,她轉過頭,看見一個被拖入絕望的可憐人。
亞修拼命往前劃,臉色猙獰得仿佛想殺人,但全身卻輕飄飄使不上力,就像一個脫線氣球被水沖走。他理性意識到這樣不行,但感性卻在宣洩憋了幾個月的恸哭。
他也是人,心又不是鐵做的,怎麼可能真的放下過去?在看見觀者的時候,他真的很開心,哪怕隻是一個虛假的寄托,但至少他能跟觀者聊到濕潤眼眶。
這些傳奇,也隻不過是聽見自己家沒了,還沒看見森羅廢土,還有機會回到故鄉。
而他…
啪!
在亞修完全松開手的時候,薇瑟反手握住他。她自己仍然在遊,但拖着這麼一個包袱,還是被流金河沖走。
“也就是我被流金河打得沒有力氣。”亞修說道:“不然我肯定拉着你陪葬。
他的意思就是讓銀燈松開他,然後銀燈卻點頭:“如你所願。“
她直接将亞修拉過來,伸手環住他的腰緊緊抱住他,仍然在流金河裡掙紮着。
“你想死嗎?”亞修問道:“不過我不在了,你肯定也會被方圓蟬抓住。“
基拿的哀歌仍然在通道裡回蕩,薇瑟說道:“你居然會被這首歌擊垮,我确實沒想到。在我聽來,隻是一首有些難聽的音樂罷了。“
“聽不懂是好事。”亞修的聲音居然變得有些溫柔:“因為你失去的不夠多。
“不,是因為我擁有的遠比失去的多。“薇瑟盯着他說道:“你不是還有心愛之人嗎?“
“你不想親吻她的嘴唇嗎?你不想感受她的體溫嗎?你不想跟她從早癡纏到晚嗎?”
“我—”
“别聽那些難聽的歌聲,聽我說!“薇瑟打斷了他的話,貼在他耳邊,聲音比哀歌更加輕柔,更加動聽,更加占據他的思緒:“在你離開虛境後,你睜開眼睛就會看見她,她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抱着你撒嬌,你們洗漱後一起做早餐,上午她在書房,你沒興趣但也坐在旁邊做其他事,你們偶爾對視偶爾親吻偶爾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