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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那日知道甯毅的身份之後,聶雲竹便有想過,沒了報恩之類的聯系,這偌大的江甯城中,僅是互通姓名的兩人或許便是見不着了,不過,過得幾天之後,才發現這種想法倒也未必準确。
那天早上醒來,聽得房屋外的道路上隐隐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打開窗戶時,才看見甯毅的身影從視野中跑了過去,她這次才記起來,即便沒有自己連累他掉到河裡的那些事,這甯公子也是每日清晨都會在這路上跑來跑去的。
重文輕武的年月,特别是文士當中,會這樣的鍛煉身體的人不多,初見時還以為他被人追趕,随後才确定下來,這位各方面都與衆不同的甯公子的确是在晨鍛,并且這些時日以來奔跑的裡程似在不斷增加,心中有幾分不解,更多的還是佩服。
畢竟是清晨,當然也不可能每天都碰巧能看見對方跑過,但次數自然還是比較多的,聶雲竹在心中考慮着該不該出去跟對方打招呼,後來才覺得,自己反倒是矯情了。以往所見所識,皆是心有所圖之人,見得怕了,如今這甯公子不僅救過自己,而且那日便看清他對自己并無所圖,有些來往本該自然而然,這時想來,倒是自己想得過分。
她在心中笑罵自己幾句,這日清晨又見對方跑過時,便自然地出來打招呼,誰知對方僅僅是揮了揮手,毫不停留地跑掉。她倒是愣了半晌,後方病情已經痊愈的丫鬟胡桃跟着出來:“那是誰啊?小姐認識麼?”随後撇了撇嘴,“好沒禮貌……”聶雲竹卻已然輕輕笑了出來。
呵,君子之交君子之交,這種态度,可算是把自己當成朋友來對待麼……
寒露、霜降。立冬過後,在提高了強度的系統鍛煉下,再加上前幾月的積累,身體素質算是有了初步的改善,外表上倒是看不出來什麼,但内裡至少也算是個普通人的健康身體了。
這年月讀書人就隻管讀書,食物營養也不怎麼跟得上,多數人身體比之現代宅男還差,雖說君子六藝中也有射禦之類,但這在六藝當中基本也隻是個口号,就跟“全面發展德智體美勞的素質教育”之類口号一個樣。甯毅的身體以往也是這個素質,二十年的體弱,半年時間能恢複過來,已然相當不錯了。
每日清晨自秦淮河邊跑過去的時候,偶爾會與那聶雲竹打聲招呼,算是點頭之交而已。雖然之前她殺雞掉河裡之類的事情都比較笨拙,不過稍稍多看見幾次倒也能知道她并非什麼天然呆——事實上從那次買木炭後一路同行的交談中就能看出來了。她衣裙一貫簡樸,但人是極漂亮的,身材也是優美高挑。偶爾是在門口與他遇上了揮揮手,笑着說聲甯公子;有時候看見她在小樓一側的廚房中,廚房的窗戶朝街道這邊撐開,她在廚房中或生火或切菜,擡頭露出一個笑容;偶爾也能看見她端着木盆去臨河的露台那兒倒水,見到甯毅朝這邊跑過來,于是便揮手打個招呼,清晨風大,自露台上吹過時卷起了衣裙,晨曦自她背後的地平線上照射而來,洛神淩波也似。
一個丫鬟與她一同住在這樓裡,倒是不怎麼漂亮,身材也是矮矮的,甯毅大概能猜到,前段時間,這丫頭生過病。
十月間與那聶雲竹才算是有了些簡單的交談,那天清晨出門時沒有喝水,又增長了奔跑的路線,返回時一身大汗、氣喘籲籲,嗓子渴得要死,便停下來與她讨了杯水喝,簡單說了幾句話。第二天返回時那聶雲竹又在那兒,倒是不好直接跑過去了,停下來休息一陣,再之後,漸漸變成習慣。
“甯公子倒也真是性情古怪,竟每日奔跑這麼長的時間,不累麼?”
“就是累才有效果啊,跑跑步有什麼古怪的。”
“雲竹早年曾在金風樓中……倒也見過不少文人才子,确是沒見過甯公子這樣的……”說這話時,她目光望着甯毅,隻是甯毅早就猜到她有過這樣的經曆了,僅僅是對她這麼坦白有些奇怪,卻不至于露出太詫異的表情,片刻之後聶雲竹才疑惑道,“莫非公子想要投身軍旅?”
“呵,就現在這種身體,哪裡能上得了戰場。隻是百無一用是書生,鍛煉一下總有好處而已。”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若讓其他人聽到,怕是要給公子添些非議了。”
每日在這邊停留不久,聊的事情也不過區區幾句,不過時間一長,對方的身份輪廓也就漸漸清晰起來。在青樓做了些年月,随後給自己與丫鬟贖身,買了這棟看起來很漂亮的臨河小樓,由于對普通人生活認知有限,也擺了不少烏龍等等。
聶雲竹或許會覺得他的性格古怪,不過在甯毅看來,對方的性情實際上也是有些古怪的。估計她小時候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女,然後才被賣去了青樓,給自己贖身之後卻是不願意再走這條道路,也是如此,才弄得生活多少有些窘迫。這女子的性格該是有些執拗的成分在其中的,十月底的一天,甯毅與小婵經過東集的菜市時,便遠遠地看見過她。